“父亲?”
墨乾雨忙从柜台后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墨璃一番,才舒口气道:“我就知道您不会有事。”
言罢,又是擦桌子,又是斟茶倒水的,活脱脱一个孝顺儿子。
伏渊看着墨乾雨,这是他从觉醒后,头一次有了岁月飞逝的感慨,祖龙是不死不灭的神灵,时光对他而言似乎
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他也不会感觉到,只觉得千年万年也没什么不同。
可面前的少年怎么也和记忆里的那个软团子联系不到一起,他是时间最好的证明。
墨乾雨看过来,他自然不认识如今的伏渊,看那人端着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跪拜的容貌气势,一笑万古春,却说道:“皆称吾为祖,叫爹爹的,却只有你一人。”
咣当!
后退一步,楠木算盘被撞到了地上。
“爹……爹……”
墨乾雨想过很多次那人在站在他面前的样子,幼时的他定然会直直扑过去,扯着他的衣襟,让他襟上绣的红梅三朵与他袖上的忘忧萱草靠在一起,再哭嚎着问他怎么才回来,那三百神鞭可还痛不痛,可是他没有等到。
直到后来他勤学苦练能使出一点小法术,很小,小到只能让案头的笔浮动起来,可他开心极了,想炫耀也想被夸赞,却哪里好意思拿这点小法术去到他有着无上神通的父亲面前讨赏,那时他一路跑到天门,看云端尽头雾气缭绕,等了很久,手中的笔浮起落下,最后一次落在掌心时,他哭了。
那种委屈,是因为有所对比,谁让他温柔的爹爹曾连他多长一颗牙齿都要夸赞一番。
再后来,他拉得开墨璃送他的射星弓,策马而过站在万丈天穹,拉弓上箭满目张扬,是独属一份的少年意气,他想告诉伏渊,往后没人可以再欺辱于他。
渐渐的,他没有
再期待过,而是自己走遍天地想要找到他,一路上走走停停,他开始被各种妖针对,甚至被捉妖的道士追赶,他被迫接受,他原是个不容于世的怪物。
那时他很想问问伏渊,当初为何要救他。
可他没有等到。
他以为是自己走的不够远,找的不够久,可现在他却亲自站在了他面前,且音容形貌俱改。
那双清澈柔和的眼变得狭长凌厉,眼中灿金莲华,衣上不再是青山云影几笔勾勒,而今他披了一身华贵尊美。
温柔和悦变作寒光凛然,单纯怯弱又变作倨傲矜贵,他像贴近咽喉无需用力就能渗出血丝的冰刃,像古老神圣的祭坛下众生跪拜祈求护佑的神明,像穿透岁月帘幕,苍穹浩瀚也不能记的,一笔追溯万年的传说。
“爹爹……”
墨乾雨叫到。
伏渊没有应声,他只觉得心头一跳,纵然已经不记得当初拼命也要护住墨乾雨的那份心情,可这声称呼一入耳,仿佛那些亲昵,疼爱,都只要这一声,就足矣他都给出去,还要怕给的不够,都塞在他的怀里,揣兜里,按一按,放的严实妥帖。
“嗯。”
伏渊应了声。
墨乾雨忙请他上座,给墨璃做的全都一样不落,细致的给他做了一遍。
而今本该是个父子团聚,其乐融融的画面,可三人却都只觉得不自在。
墨璃尤其尴尬,昨日还与他打的你死我活的人,今日一同只隔一桌坐在一起,喝着同一个
壶里倒出来的茶,连儿子都是同一个,对着他们,把一份孝顺恭敬,掰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