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南方苏州府、常州府、湖州府等的太湖一带粮食产量高,只要它们的粮食丰收了,便足可供养天下。
其实也有“苏常熟,天下足”
的说法,但考虑到在场众人并无常州府人士,
()而康宏恰恰是湖州府的,秦放鹤便采用了前者。
出门在外,任何人的家乡自豪感都会被自动激发,故而听了这话,饶是略老成一些的康宏,也不禁面上有光,腰杆儿都挺直了一点。
“不过借助天时地利罢了,”
嘴上虽这么说,可康宏面上的骄傲却做不得假,“水多,天气合宜,自然就多产米粮……”
“不光米多,”
杜文彬眉飞色舞道,“鱼虾、瓜菜也多。秦兄,并非我说北地不好,便如此番我等北上,一路吃的竟很有限,不是白菜便是萝卜,再有的,也都是干菜……这在我们苏州府,那是想都不要想的,纵然冬日,少不得也弄些新鲜青菜来吃吃……”
他说着,一干同伴便都苦哈哈的。
本就水土不服,如今连吃的也跟不上,他们这一路走来,连着病了几回,也实在不易。
齐振业和秦放鹤听了,便都点头。
这个倒是真的。
没办法,老天赏饭吃,北方冬日想要吃点新鲜绿叶菜,那可太难了。
真想吃,倒也不是没有,“洞子货”
便是类似后世反季节大棚菜的存在。
但成本极高,价格极贵,一斤青菜便要几十乃是数百文之巨,寻常人家如何吃得起?一直以来都是贵族的专属。
见秦放鹤和齐振业并未恼羞成怒,康宏等人也觉得他们颇可交,越发谈兴大发。
秦放鹤抓准时机,又问了许多地理人文,他们都说了。
秦放鹤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迅速勾画,两浙一路的地图便渐渐有了轮廓。
这个年月,普通人是见不到地图的,因为涉及国家机密,犯法。
寻常人想要了解外界,大多只能通过三种途径:亲自去,地方志、游记等书籍,或是外地人口述。
第一种的时间、金钱成本和风险都太高,第二种虽好,总有缺失,况且流传起来的大多是很久之前的版本,如今世事变迁,信息更迭,难免滞后。
而在交通和通讯极度不便的背景下,想遇到外地人也不容易。
所以秦放鹤就很珍惜这样的机会。
挤挤,还能再挤挤!
然后齐振业就眼睁睁看着秦放鹤看向康宏等人的目光越发和善,活像在看什么移动的宝库似的。
齐振业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后知后觉想起来,类似的眼神,似乎也曾落在自己和县学一干同学身上……
问完了地理地势风土人情,秦放鹤又顺势引到这几次考试,说起考官出题刁难等等。
在座的都是多年考出来的,感慨颇深,故而一听这话,便如遇到知己,善谈的不善谈的,纷纷打开话匣子大吐苦水。
这个说院试那几日阴雨连绵,他竟腹泻不止,险些便落了第。
秦放鹤便在心中默默添上一笔,哦,某年某月某日起,连续五日,苏州府小雨不歇。
那个说某年冬日格外冷,竟下雪了,县试时好些考生没有准备,都染了风寒,当场病倒好几个。
秦放鹤又更新:某年某月冬,松江府气候异常,气温极冷,某日竟下了中雪……
又有人说县试时他分明名列前茅,府试时竟一落千丈,生生错过一届。
秦放鹤心头微动,隐约带着引导性地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想必是知府大人与知县大人的理念略有不同。()”
“……()”
话赶话说到这儿,秦放鹤再问起那边几任知县、知府的名讳和传闻、喜好时,就一点也不突兀。
最后,他甚至连带着前后几届的学政和主副考官都问出来了。
一顿饭下来,众人关系突飞猛进,康宏等人满足了炫耀欲和倾诉欲,而秦放鹤也满足了收集癖,一旁的齐振业也看足了好戏,可谓皆大欢喜。
后面各自回房,秦放鹤便埋头扎在书桌边狂写,将脑海中汇总的地图和历任官员、考官名单都整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