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晴的情绪必须有人帮她消化,她对妹妹倾诉道:“昨天一晚上我都没睡好。”
“好了,我和壮壮,要去比赛场地了,回头见。”
她将电话挂断,殊不知电话那头的妹妹和老公都为之感到轻松。
四小时时,陈晴了一条朋友圈,一个双手合十的祈祷符号,她写道:“不安与躁动,时间似乎都是静止的。哎,我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和坚强,当最爱的人遇见坎坷,你懂的。”
她a了陈雨和孙大力。
2。
陈晴完朋友圈,合上折叠式手机小巧的盖,她在鼻梁上卡上一双红边无镜片眼镜,以遮挡一夜几乎无眠的眼。
她穿了一件红旗袍,前襟盘扣像一枝梅花,有逻辑地斜着,勾勒出她美好的胸型,远远看去,她的身材如一只宝葫芦。旗袍取“旗开得胜”
之意,潞城每年高考,考场前一批类似打扮的妈妈们,壮壮的比赛多,为此,陈晴提前“旗开得胜”
十来年,并准备了不同季节的“旗开得胜”
。
曹操杯朗诵比赛的复赛在辉州师范大学内进行。暴雨在来的路上下完了,目前雨量已收,雨,只能算斜斜细雨。雨打沙滩万点坑,校园内,有植物的地方,均一片泥泞。
考场在师范大学大礼堂的一楼,家长们在走廊外排排站。离礼堂最近的一对八角亭,水顺着亭的飞檐往下流。
复试分三轮,十个小组进行。第一轮,必选篇目朗诵,第二轮,现场抽取一篇朗诵,第三轮,抽签,按主题即兴演讲。第一轮、第三轮必须脱稿,第二轮可以拿稿子。比赛分三天进行,每个小组,每日,比完一轮就走,一轮俩小时,当晚出当日轮的分数。三日后,汇总总分,决出名次。
走廊下的家长,三十四人,有目测是一家子、夫妻来一起来陪考的。壮壮排第三组第七个表演,比完的孩子和家长要马上撤,陈晴默默算了下,参加复试的孩子在两百人左右。
第一个孩子已经出场了。
“怎么样?怎么样?”
孩子爸妈围过去,别的爸妈也围过去问。
“挺好!手拿把攥能进决赛!”
这是个自信的孩子,信心满满表示。
“评委严吗?”
另一位家长问。
“我没朗诵完,就叫停了,他们就打分了。”
梳着小分头,被胶理出一条清晰线的小娃实诚地说。
“糟糕!”
陈晴听见,暗道,壮壮的风格是起头平,越说越好,要是开头就被评委打断,给分了,是显示不出他的真实水平的。
好闷,一颗心挂着两处,陈晴走到僻静处,解开旗袍的第一粒扣子。
缓解不了陪考的焦虑,她把注意力转到母亲的手术室,再次拨通了孙大力的电话。
3。
“还没出来?!”
陈晴说话的背景音是流水声,师范大学大礼堂的尽头,挨着假山,假山有道人造瀑布,下雨天,水势更大了。
“还没。”
孙大力答,他想引开陈晴的注意力,关切地问壮壮的比赛,这可打开了陈晴的话匣子。
孙大力嗯嗯啊啊,只听不表意见,时不时加上一句,“孩子不容易,不管比赛结果怎么样,晚上吃点好的吧!”
“重在参与。”
“过程比结果重要。”
陈晴似乎忘了陈雨和孙大力在一块儿,和孙大力对话完,接着给陈雨拨。
陈雨知道姐姐是一点大事都耽不得的,从小到大,她习惯充当姐姐的树洞、垃圾桶、解压阀,无论是失恋、婚内的小纠纷、婆媳关系,还是工作上有烦恼、和同事有矛盾等等,姐姐都要向她直播,让她二十四小时随时就心情答疑。有时,陈雨可以自顾自地忙,把陈晴的电话开着外放,当广播听,而陈晴只要表达,只要有听众,只要有安抚的言语,就能满足。今天,陈雨心乱如麻,实在无力安抚姐姐,
她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把垂落到额前,遮住半边脸的厚黑往后一撩,三根水葱似的指头插进头,触到头皮,顺势揉了揉痛的穴位。
等她的手从乌云堆般的黑深深处拔出来,转而去捏眉心的红印,她疲倦地说:“有什么消息,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你,不会有事的。”
正说着,另一个视频连线进来了,是大强的微信起的,陈雨通报姐姐一声,挂断她的,接起大强的。
“姐!”
大强喊了声,身后传来“哒哒”
拐杖触地的声音,是陈抗美,镜头迅切换到陈抗美的脸。
“你妈手术情况怎么样?”
屏幕中,陈抗美几天也似老了好几岁,两只眉尾像两个白扫把的腿,陈雨不由得心酸,她如姐姐所愿,抹了一把脸,嘴唇微张,嘴角扯了扯,看起来有些笑模样,却现出了法令纹。她说:“爸,妈就快出来了,是北京最好的医生主刀,你把你自己照顾好,别担心,抽根烟的工夫。”
陈雨想哭,又抹了下脸,咬咬牙,笑了一下,“这几天有劳大强、付霞了。”
她看见付霞的身影在客厅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