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关了店,穆良朝去熬药,却被穆娘打断:“小朝,来,娘跟你说点事。”
穆良朝转身坐在穆娘旁边,轻轻握住穆娘瘦弱的手,等著穆娘说话。
“小朝,娘死後,你把娘葬在城西三里处的一个松树下,不要立碑,切记,切记。”
“娘!”
穆良朝鼻头一酸,道:“娘,你胡说什麽,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傻孩子,生死由命,我的命该断於此,我早知道。你赞成要记住我的话,算娘求你一次,好不好?”
穆良朝悲从中来,刚享受到的亲情,转瞬即逝,难道真有命运这种东西?眼泪象不要钱一样,不顾一切地往下掉,穆良朝看不清穆娘的表情,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还有一点,小朝,你要切记。你千万赞成不要让人看到你的身子,不然有杀身之祸。千万记得。娘不是危言耸听,小朝,你与别人不一样,你只是自己不知道。切记切记。”
穆良朝含泪点点头,正要问有什麽不一样,突然发现穆娘正握著自己的手一松,擦了眼泪一看,穆娘已阖然逝去,表情安然,倒象只是睡著。
心中大恸,穆良朝前世今生第一次号淘大哭,与一只狐狸一起。
按照穆娘的要求,穆良朝把穆娘葬了,城西三里外,只有一棵松树,穆良朝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地方,按穆娘的意思,没有立碑。隔了一个月,天气渐暖。再去,穆良朝却发现。松树不见了,坟头也不见了。自己的娘好象从来没存在过。穆良朝抱著小狐狸,满怀悲戚地在一片兀自苍翠的树林里来回地巡,一直到天黑。穆良朝又累又伤,心中喃喃念著:真的不见了,真的不见了……
心神憔悴,穆良朝只按著本能,跌跌撞撞往回走。抱著小狐狸走了三里地,回到城里已是夜了。被守门的大哥询问了半天,幸好熟人熟脸的,也就徇了个私,放了穆良朝进门。抄著小路往家赶,才拐了两个弯,就被地上一团东西绊倒,一下扑倒在地。
扑倒在地,穆良朝知道自己身下压的是个人,有血腥气,还听到了对方浅浅的呼痛声。可是自己也好累啊,走了一天。
摸了半天,小狐狸过来舔舔他,穆良朝才慢慢爬起来。抚了抚身上的土,准备走,却被小狐狸咬著衣襟下摆,不让走。劝了几下没用,穆良朝只好把小狐狸抱起来,面对面看著。
“弟弟,想让我救这人吗?”
小狐狸连连点头。
“那,你知不知道,伤成这样还没死的人,恐怕是很大的一个麻烦?你要求我救他,你愿意哥哥我受这个累?”
小狐狸抱著瓜子想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可怜巴巴地看著穆良朝,又咬了咬穆良朝的衣袖,看看地上的人。穆良朝无奈,只好蹲下身去。小狐狸是这世间自己最後的依仗了,它有什麽要求,穆良朝没有办法不理。挟起地上人,一路抱回面馆。
又是洗又是弄,一直折腾到半夜,伤员才算平稳下来。皱著眉睡得正香。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生,长得很好看,好看得有些过份,只是沈睡著,都耀人的眼。衣服嘛,料子不错,是有钱人才穿得起的衣服。样式也很是精细雅致,这人是个讲究人。右手手掌有茧,应该是练武之人。看伤口,很奇怪。伤口很多,而且很杂。不象是普通武器所伤,有钝器所击的伤,有利刃划伤,甚至还有烧伤,看看某些发黑的伤口,穆良朝猜测可能还有毒。
穆良朝能做的,只是把伤口清洗干净,上了点普通的伤药。把那些穆娘余下的大补的药,熬了一碗给这小子灌下去,再拿个湿毛巾给他降降烧。这大半夜的,根本请不到大夫,而且请了大夫怎麽说?穆良朝懒得多管,余下的事,看这小子的造化了。如果他死在这里,就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了,自家的柳树也免得再施肥了。
冷冷地看了看这小子,穆良朝转身回房睡觉。
5
半夜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惊醒。凝神听了听,是隔壁客房。听到有人在那边轻声细语,说什麽“怎麽这麽不小心,这次有几个”
之类的话,听不太清楚。穆良朝叹口气。讨厌,这个身体的警醒度真高,耳聪目明地过了度,还真是不好。但想到有人来了,这小子明天早晨应该是见不到了吧?麻烦走了,也算是幸福事情一桩。穆良朝翻个身蒙头接著睡。
果然,一大早起来,隔壁已然空无一人,桌上留了张银票和一张致谢纸条。穆良朝把银票往怀里一揣,纸条揉成一团丢进垃圾里,一并扫了。一天的工作开始了。
此事算了,转眼被穆良朝抛到脑後,只是这张大额的银票的保证,让穆良朝决定一周休息一次,去钓鱼。
这样优哉游哉地过得半月,天气越发热了起来,穆良朝研制出自家口味的凉面来,筋斗有劲,清凉可口,销量一下就升了起来。而且,凉面有个好处,可以早早准备好了,不需要现拉现卖,白天里,倒是省了很多心。
这一天,穆良朝扬著笑脸,听一屋子人喧闹,突然发现一个……怎麽说呢,明明是个大人了,却还是一付小孩子表情的男人,正馋兮兮地看著自己家的凉面。看他一身的华贵,根本也不可能吃不起这十文一碗的面,可他不说买,也不说要,就是近近地瞪著凉面流口水,倒叫穆良朝为了难。
“老板,给他盛一碗吧。这是卫七公子,这里得病坏了。”
一个食客说著指了指脑袋,接著道:“别看长这麽高大,还是个小孩子性子,天天在街上馋吃馋玩的,你给他盛上,一会儿,他家的家仆会来付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