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先说话了。
洪浩逸没答话。
“我们也算有缘,我行脚下,三次在三个不同的方遇上洪老,皆在杀妖,不过,那些愿意舍身救人的妖,你也杀得下手吗?”
洪浩逸依然不动容。
“当今之世,人比妖可怕,人中之妖比比皆是,这类妖人,洪老也会杀他吗?”
洪浩逸终于抬头:“实不相瞒,老夫这趟正是要去杀妖人。”
云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禁好奇:“你要杀人?”
“老夫近年来领悟到一个道理,当做人做到像妖一样时,人跟妖已经没什么差别了。”
“洪老所言不差,但若反过来,当妖比人还有情有义时,洪老仍视之为妖物吗?”
洪浩逸又不说话了。
“你逢妖便杀,说实话,如此行径比妖还可怕,你岂不是人中修罗恶鬼吗?”
云空愤慨的说,“如此说来,人跟妖的差别,洪老要如何区分呢?”
“我儿子在我腰间的袋子中。”
洪浩逸忽然说。
“咦?”
“你记得的,十年前那只妖狐,我儿求我放过它,我没有食言。”
洪浩逸黯然道,“我儿不久后便病故,洪家已然无后了。”
云空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请节哀。”
“洪家无后,或许真如你所言,是由于杀戮太过吧?”
云空心想,洪浩逸干的不只杀戮,而是毁家灭族的勾当。但他没说出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云空才说:“洪老是只身出行吗?以前都看你前呼后拥的,很多人跟从。”
“我儿过世后,老妻不久也病故,我便结束家业、遣散家丁,也把小妾给休了,给她一厚资,另寻人嫁去,”
洪浩逸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淡如清风,“而今老夫孑然一身,再无牵挂。”
云空叹道:“人生在世,一场空花,洪老今后作何打算?继续杀妖,直到再也杀不动为止吗?”
洪浩逸丧子之后,再也无法振作起来,这十年都在混沌度日,依着长期养成的习惯行动,循着能感受妖气的隐目去杀妖,其实根本没想过这么多。
“如果说,”
洪浩逸的眼晴突然有了神采,“我洪某要吓世人一跳,做出反常的事呢?”
“咦?”
※※※
北岳恒山,百年前因避宋真宗赵恒的名讳,改名叫常山。
在真定府附近的北岳常山是第五小洞,乃西汉隐士郑子真真人的修仙处,有鼠族久居山中,跟着学仙,日久修炼成精,因此在鼠族之中位然。
没想到有一,有个人类竟闯进他们的山林。
“晚辈道号至巽,乃至元道人弟子,求见鼠王。”
鼠王见来人仙风道骨,相貌清奇,童颜鹤,便知乃同道中人。鼠王觉得此人没有威胁,便现出人身见他:“我们避居深山,向来不与人类来往,不知道长拜访,所为何事?”
“晚辈听说鼠王道行高深,但修行数百年仍未臻圆满,所以特来献上建议。”
这句话说到鼠王心里面去了。
“如此道来,道兄必然有备而来,我洗耳恭听。”
至巽道人说:“晚辈大胆说,窃闻所谓『真人』者,完美之人也,然而避居山中、远离尘世,虽可专心求仙,但最后一着,应是出世然后入世,才是功行圆满。”
“出世?你是叫我们鼠族进入人世吗?老鼠过街,只会白白送命,何来圆满?”
“鼠王别急,且听晚辈说来。”
至巽道人说:“近年来,大宋气数每下愈况,北方金人刚刚兴起,有洪水之势,不出数年便会消灭辽国,只怕再过几年,大宋也会成为胡人下,到时千年华夏文明,经过两百余年胡人统治,恐怕消灭至尽,无法复生。”
“未来之事,如何说得准?道长为何说得像理所当然?”
“因为我深明步之术,下气数在我指掌之中,了然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