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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第2页）

张翠莲拿着嘉英给自己的五十块钱往镇上走着，边走边笑，笑完又开始哭，哭着哭着又笑到合不拢嘴，大半生受下的困苦在这一刻老天爷终于看不过去，雨过天晴黑暗唤光明从天上吧唧掉下这么一个顶漂亮的女子，她觉得受下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驻脚脱下鞋子磕了磕里面的沙子，笑着自语道：“老天爷哇你就可着我一个人苦，有啥苦有啥难全给我，让我苦到死的那一天也别停下。只要我儿和儿媳妇能一直好，我绝对一个屁不放，今后我看谁还敢笑我儿哼哼。”

她的脚步没敢过久的停留，自己先是到了镇上的粥铺填饱了她那快三天未进一粒米的胃。

嘉英再次打量起了这处偏僻破落的院子，看着黑漆漆油亮亮的灶沿，挂满了沾满灰尘蛛网的房梁，门板上被老鼠啃出来的过道坑洞，最为难的是那一张仅有一米宽的木床板，上面硬的紫面铺盖如今蜡黄蜡黄散出浓浓的酸臭与屋子里的潮气混杂在一起，别说是人没有地方住，就连新买来的一对肥猪都没地圈养。对着郝春迎她轻叹了一口气：“你去砍一些直棍木，再找一捆结实一些的绳子，就靠着南墙跟围出一道栅栏来，把猪养起来，之后再去寻一筐生石灰回来。”

交代完她便着手收拾起这间混乱不堪的屋子，她把整块肥皂用锤子敲碎扔进锅里，生火烧起一大锅热水随后将那些散着臭气的烂鞋破布一并扔了进去，她拿着铁勺站在锅沿一锅又一锅地搅拌直到太阳落山才把要洗的要刷的清理干净。张翠莲踩着夜色扛回来置办酒席的肉菜，看着气喘吁吁的嘉英把自己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倒腾一空心中不由生出一阵邪火，放下东西坐到了一边冷着问嘉英：“咱这是做啥哇英英？”

嘉英擦了擦脸上的汗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郝春迎推回来满满一筐石灰，嘉英打好了一盆冷水对郝春迎说；“快，把石灰倒进去！”

遇到冷水后的生石灰快生了反应冒出层层热气，就像那生肉按到了烧红的铁鏊子上出不断地吱吱声，嘉英拿着木瓢一瓢又一瓢把石灰水泼进屋子，随即屋子的地面墙根凡是有坑有洞的地方爬出了一层千奇百怪渗人的黑色爬虫，接着一群群被石灰水灌进洞里烧灼的老鼠惨叫着逃窜了出来，嘉英双手掐腰满意地说：“这样子才能住人嘛！”

张翠莲憋在心底的邪火忍着没有作只是冷冷地说：“老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呦，这一通折腾铺着的盖着的全湿了都挂在绳上，我一把老骨头倒是那都能对付，你们俩今黑住在哪呢？”

嘉英不假思索地说：“狗窝谁都不睡了，今黑点上蜡烛垒院墙刮墙皮补墙缝。”

“不睡？我这一把年纪缺下觉就头昏脑胀，春迎，春迎是个男劳力缺下觉咋干活，新媳妇就要有个新媳妇该有的样子，要懂柔顺，听夫言，尊老人，勤做事，这还没成亲过门就想着拿大顶，丫头哇可不行这般折磨人呀。”

嘉英弹着衣服上的尘土听着张翠莲的不满笑着问她：“知道你们家为啥穷不？为啥一直让人当做笑话不？因为就是一个好对付了事，对付完今天又对付明天，得过且过啥时候能活个浑全？房子不修不补害虫不赶不除等到哪天房子塌了身子垮了是不是还得继续将就？对付了事？“

张翠莲喘着粗气对她斥问：“你说谁对付了事？我一个女人年幼死了男人，一个人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把春迎拉扯大，你才活了几年经了几回坎坷几回事儿，你就说实话是不是想拿郝家的大顶!”

“拿大顶又怎么样？别以为自己养活了一个孩子就做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你感动不了别人，只是在感动自己罢了，没必要逢人张口就说自己这么多年拉扯孩子有多么不容易，一个女人养自己的孩子那是天经地义，你不养谁给你养？村大队？还是观世音？还是如来佛？恨不得所有人围着你活？告诉你强过你的女能人多了去了，伸手一抓一大把！你能将就别人先要想一想别人能不能将就你，你自己挣大眼睛看看你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这间破屋子，我嘉英不傻在家有爹疼娘爱，好日子不过犯病跑你这里拿你的大顶！我看中的是你儿子，不是你还有你这所谓的狗窝！”

张翠莲气道：“好好好！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这还没进门就要挑老人眼皮，究竟还是穷闹的，我张翠莲人穷志不穷，从来不偷不抢，不管到啥时候还轮不到你这个黄毛丫头对我指眉弄眼来说教！”

嘉英直逼近她的额头：“你说话的时候要过过脑子，穷是谁造成的？是你自己造成的，今天我就嘲笑你穷了！就挑你的眼皮了，我嘉英啥毛病没有能生能养能吃能睡，别以为我离了郝春迎就赖在你们家门不走了，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在西乡能富过我们家的有几个！今天你自己选！你是要你那没有用的大顶还是要我替你把这个家富起来给你们家传宗接代！事挑不明理说不通日子没过！明天我就走！”

这下子张翠莲如鲠在喉，她想不到这个看似乖巧柔顺的嘉英骨子里竟然是这般强硬，第一天来就直言直语完全不顾自己一个长辈的脸面，虽说她说得都是自己接受不了的，但事实上自己比谁都清楚，人家说得一点都没错，自己这些年确实是在得过且过对付一天算一天，才导致了今天的烂包光景。她咽下口唾沫支支吾吾地说：“行，只要我儿愿意你爱咋折腾咋折腾，我老了啥也不管了，你想咋着都随你，我看你能折腾出来个啥！”

嘉英围着院子转了一圈对她坚定地说：“那你就站在一边好好看！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怎么把这个灰色的院子涂上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