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祖父,你手上拿的什么,你要什么,为什么不告诉祖父,而要自己来取”
贾珠低了头,咬咬唇又抬起头来道“那祖父有什么,为什么不传给我们兄弟几个,而只传给琏兄弟一人”
说到这句话,贾珠满脸委屈。贾政被这祖孙两个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
“珠儿,今日这里只有祖父和你父亲,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都可以直说。祖父和父亲不会笑你,也不会将这些话传扬出去。今日祖父在这里听见什么,明日出了这个门,都只当没听见。祖父只有有一个要求,你将心里的话都说出来,委屈也好,不满也罢,你不说,谁也不会读心术,怎知你有什么委屈”
贾代善依旧满脸和蔼。
贾珠一咬牙,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将兵书的事和贾元春的推测说了出来。当然,他没说那些猜测是贾元春说的,一应揽在了自己头上。
这一年,贾政在京城,从贾王氏杜撰劳什子通灵宝玉开始,贾代善和贾琏祖孙成日忙碌,直到贾琏在三司会审上大大露脸,名满京城,祖孙两个才松快下来。贾政虽然不是一个很有政治敏感度的人,但是因为离京城近,至少知道昌和玉器铺灭门和督院街大战那几桩大事,京城曾经一度局势紧张贾政是能拿准的。
只是今日听贾珠一说,贾政也忍不住心想贾琏才多大年纪,就算伶俐些,又能聪慧到什么地步他立那些功劳,说不定都是老太爷立下的,故意将功劳度让给他,好为他将来的仕途铺路。
贾政不愧是贾珠和贾元春的亲爹,父子三人当真能想到一处,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竟然贾政也信了。
贾代善何等精明的人,看到贾政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苦笑一下道“珠儿,你真的觉得祖父会为了抬举琏儿欺君罔上吗琏儿不但在三司会审上露过脸,也入过上书房献过策,你觉得这些都是祖父提前教琏儿的你觉得圣上和三司的大人们会分不出真假我是琏儿的亲祖父,会这样捧杀他吗”
偏见一旦产生,就像令人不见泰山的那片叶子,分明事情有很多不合理之处,却能视而不见。这件事经贾代善一剖白,贾政父子也愣了。
贾代善也没打算等贾政父子说话,接着对贾珠道“珠儿,你手上的盒子,现在放回去还来得及,要打开瞧,也随你。只是你如今大了,比琏儿还年长一岁半,很多事情该轮到自己做主,也轮到自己承担后果了,今日你开了这个盒子,带来的后果便要自己承受,你开之前,记得要想好。”
贾珠只觉得手上精致的檀木盒子突然变成了一块烫手的烙铁,拿着棘手,放下不舍,于是,贾珠拿眼睛去看贾政。
贾政是个自视甚高的人,听说盒子里装的是兵法,觉得自己看了几遍也能像贾代善一样攻不不克、战无不胜,甚至青出于蓝。贾政盯着那檀木盒子,也有些动心,吞了一口口水没有说话。
贾珠忍不住问贾政道“父亲,你说呢”
当年贾代善还在外领兵的时候,贾母总是偏爱贾政,养得贾政有些有恃无恐的性子,心道父亲虽然说后果自己承担,但是父亲方才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看一眼兵书能有什么了不得的后果于是一咬牙道“珠儿,你若想开,便开吧。”
贾珠有些颤抖的打开了檀木盒子,没瞧见什么兵书,却见里头躺着一封火漆封好的信。
贾政和贾珠有脸嫌迷茫的看着贾代善。
贾代善道“既然开了,将信拆开吧。”
贾珠有些颤抖的拆开了信,自第一行起,就有些令他头晕目眩,只见信笺上写道
珠儿,祖父写这封信的时候,是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瞧见,也希望这封信永远没人打开。
祖父的确在教琏儿兵法,那是因为咱们家只有他合适,若是天下太平,我宁愿你们个个都安安稳稳的,谁也别去战场。但是我不能,我领了朝廷的俸禄,享了荣国公的爵位,就要为社稷出力。百姓要安享太平,总需要有人以朝廷安危为己任。咱们公侯之家,责无旁贷。
今岁已经入冬,不宜起战事,明年开始,或有一二年屯粮备战之期,三年之内,朝廷必有一战。琏儿学了兵法,便须有上战场之备。如你所知,我偏爱琏儿,因为偏爱,我更不愿意琏儿小小年纪征战沙场,可是战场,总要有人去。
我一生兵法精要已录四份,存于可靠之处,待得他日朝廷凯旋,便会有人送与诸儿孙,珠儿你实无需急于一刻。
贾珠看到这里,不可置信的抬头看了贾代善一眼,又往后看。
书信很长,细述贾琏这些年做的大事,为朝廷立下的功劳,也情真意切的写了希望贾家子弟和睦,相互帮衬。更有对各房子弟的安排,字字句句自肺腑。即便贾珠对贾代善有偏见,看完这封信,心底那些偏见似乎也被信笺上那股淡淡的墨香冲淡了。
信中还有以后对各房子弟的分配,自己百年归世之后,两房分府,长房继承爵位和宗祧,但余下财产两房平分。许多家族为了长久富贵,分府的时候除了嫡长一支继承宗祧外,还会继承大部分的财产,贾代善能做如此安排,已经十分公允了。
贾珠看完信,抬眼看贾代善“祖父,我错了,我实不该瞎疑心。”
贾代善对贾珠笑“琏儿这些年做的都是朝廷大事,尘埃落定之前,不宜张扬,故而祖父并未告知你们任何一人。你们会有所误会,也情有可原。但是珠儿,你开盒子之前,祖父就说过,你到了自己的做主的年纪,是要说亲的人了,你开了盒子,便要承担开盒子的后果。”
贾珠听前面半段不觉什么,听到后半段的时候,不禁吓得一呆,问“什什么后果”
贾代善依旧不紧不慢的道“你既想要兵法,祖父可以教你,但若战事一起,你便要上战场,沙场千里,马革裹尸,你愿意去吗”
贾珠听得脸色一白,即便他知道摇头会显得自己很懦弱,还是脖子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拖着头摇了两下。
“兄弟相疑,便容易被人寻了间隙。若非因你之故,祖父的兵法不会被人盗去。珠儿,你可知错”
“祖父,我知错了。”
贾珠低头道。
贾代善道“有时候,知错无用。好比今日因你不忿祖父只传琏儿兵法,引来外贼,兵法被盗走之后,你可知战事一起,会增加多少将士的伤亡,这个时候,认错有用吗”
贾政愣愣的抬头看贾代善,贾珠更是吓得脸色白“不不可能啊,祖父既然在暗格里放了信件,自然早有防范,怎会被外人盗走兵法”
贾代善苦笑一下道“我只猜到你心怀不忿,但是无论如何,就算祖父偏心,那也是咱们家事,谁会想到珠儿会将外人引来祖父将信件放入暗格,兵书也另行藏好,可是这次入室盗窃之人是个高手,到底将兵书盗了去。珠儿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