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诗,还怎么写?
从前晋安公主永远是诗会中最夺目的存在,有她参与的每一场都是盛会,每一场都有许多诗作传下来、被天下文人士子和孩童们争相传唱。可是这一次……
写什么?写晋安公主旧伤在身,连投壶的箭都拿不动吗?
那倒也未必不能写得哀痛凄婉长歌当哭。但是,当今天下,文人颂盛世、百姓盼安宁,没有人愿意回忆西凉铁蹄踏进京都的恐惧和耻辱。
朝堂上那些人,也未必愿意拥戴一位身娇体弱连投壶都玩不动的储君。
“今日这件事,”
秦四郎沉声道,“回去都不要告诉家里人。殿下不需要任何人怜悯她,我们……只要尽情玩乐就好了。”
“那,我还可以找你比赛投壶吗?”
张莲升举起右手,小心翼翼地问。
“还比什么比!”
一个少年将手中长弓狠狠摔了出去,带着哭腔吼:“殿下当年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她拖着伤病忙于朝政,我们却在这里耽于玩乐!写些饮酒赏花粉饰太平的烂诗!你们不觉得羞愧吗!你们不觉得自己很该死吗!”
众少年默默地都垂下了头,有人悄悄把弓箭藏到了身后,有人默默地擦了擦眼角,雪亭中气氛沉闷得令人喘不上气。
过了很久,另一个少年吸了吸鼻子,也迟疑着附和:“的确,我们……”
“我不觉得。”
柳闻蝉忽然冷声开口,“我不觉得自己该死,我也不觉
得饮酒投壶骑马射箭是可耻的事。”
被打断说话的那个少年立刻冲她吼了出来:“你当然不觉得!你们女人就只懂得享乐!你们根本不知道这两年的太平日子都是我们男人流血受伤换来的!”
柳闻蝉眯起眼睛,看着他:“首先,流血受伤的男人之中似乎没有你;其次,当年跃下城楼粉身碎骨换来天下安宁的,正是你所瞧不起的女人。”
那少年个子很高,红着眼的样子很吓人,以至旁人都在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把柳家小姐拎起来撕碎。
但少年没有动。他自己也不知是怎的,竟觉得眼前这个矮小瘦弱的女孩子比他还要凶,那双眼睛像带着刀子一样,剜得他整张脸都在疼。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然后才哑着嗓子反驳道:“那跃下城楼粉身碎骨的也不是你!”
“希臣,你少说两句吧!”
秦四郎低声喝道。
柳闻蝉倒不以为意,低下头笑了笑:“对,不是我。所以我和你都是安享太平的人。年节将近,少年人投壶射箭饮酒作乐有何不可?”
“你……”
少年气滞,又冷笑:“所以说你是个没人心的东西!公主殿下都已经那样……”
“你的公主殿下说过,那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柳闻蝉再次打断了他的话,“你若觉得她说错了,方才为什么不反驳她?”
这场面似乎越吵越凶了。
秦四郎试了几次都没能劝住他们,只好向戚长生求救:“
希臣是个暴烈性子,你快设法劝住柳小姐,别让他们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