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真厉害。”
王仁不吝啬称赞,“你们都是勇士。”
秦天犹豫着,还是揽过茹果的肩膀,说:“其实也不用那么勇敢,只要够应付这些怪物就可以了。”
在别离前的几分钟,王仁诚恳地讲:“群聊里的王者,你俩应该都见过,他其实是我儿子。我和他挺长时间没见面了,感谢你们能在这种地方关照他。”
听王仁这么说,茹果感到有些酸涩。父与子,子与父,其实之间的物理距离并不远,只是隔着堵高墙,谁也不见谁。
茹果醒后,下意识地点开语音信箱,新的留言安静地躺在里面。
秦天的声音又响起:“如果,我做到梦了。那么真实、那么熟悉的梦啊。梦里的我俯瞰着这座城市,当它被夜幕笼罩,穿梭在其间的无数身影依然匆忙地行动着,你来我往。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抑或一只猫、一只狗,都在忙着生活。而悬在空中的我似乎并没有生活。生活在城市的表演中是脚踩在地上的,是生死更替,是在流逝中寻找些结果。但也许注定寻不到什么结果,像刮过一阵风把我卷着坠向地面,我无法站立,扑倒在地。看着来往行人的脚步就在我的眼前快移动着,我意识到,他们都有各自的目的地,而我却想不到这个地方,也无处可寻结果。于是我只能眼睁睁地望着时间的河流一刻不停息地消失在视线中,我努力回想着以前踩在地上的感觉,想重新站起来,但腿脚软弱无力。尝试着一次又一次,就在我马上要成功的时候,忽然天降雨水,我重新摔倒在雨里。挣扎着、挣扎着,天边泛白,我不再能看清城市的样貌,看清赶路的行人,终于回归寂静和黑暗。”
语音停止,茹果感觉自己已经走进他的梦,躲在某个拐角处,正望着挣扎着要站起的他。她和他同样没有目的地,就像徘徊许久的流浪儿,在熟悉的街口看着年岁的痕迹深感悲伤。
我可以不悲伤。茹果说,我再绕过某个转角,大概就能看见我想去的地方。
第二天,三两来电:“如果,昨晚睡得好吗?”
茹果答:“还好。但是安静地有点儿空洞。”
三两邀请道:“晚上加班吗?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茹果吞吐着说:“我,我酒精过敏。”
三两笑:“那就咖啡馆见。上次送你回去,现那里有家挺有氛围的咖啡馆。可以吗?”
茹果“嗯”
了一声,“晚上见。”
在咖啡馆温暖的灯光下,三两柔和地看着她,说:“禾苗挺担心你的。”
茹果点头,“我知道。”
“她其实也怕,别看她平时口无遮拦的,其实也敏感。”
三两安慰式地说,“如果,你若有什么艰难的事,都可以讲出来,我在,禾苗在,那个秦天也在。”
三两见她听到秦天的名字有些吃惊,解释道:“在其他地方,我们遇见过。别怪禾苗八卦,她说他挺在意你的。”
茹果不知该怎么说明,她和他不过是群聊里的朋友。比起秦天,自己好像更依赖三两。
三两着实是个靠谱的阿姐,有她在,茹果觉得异常地安心。在雕塑公园时不见三两,她生出一种“走失”
或“走散”
的感觉。就像幼时和母亲在集市上走散,她独自拖着菜篮子,不知到底该往哪个方向找,一时间慌了神,忍不住哭喊。其实是母亲要去补买些东西,让她在一家熟识的菜摊前等。但孩子的时间流逝得总是更慢些,也许她只等了一刻钟,可感觉一两个小时都要过去。等待的惶恐一直伴随着她,她讨厌等人。在等的过程中,无数种意外的可能都冲进脑子里,搅得她心烦意乱。
这次碰面是她和三两几乎同一时间到达咖啡馆门口,她为此感到非常轻松。三两临别时说:“还有两三晚好睡,别胡思乱想,没准儿下个地方我们就能遇到。”
认识他们后,茹果和世界的距离感仿佛在削弱。原来她觉得自己只能做个世界的旁观者,面前有一屏障,隔开了自己和世界的烟火。独居的出租屋是她完整的世界,一室一厅的空间足够她安排妥当自己的生活。在自己预设的满意的生命轨迹上独自前行着,她和外面世界的沟通渠道就是那份还算稳定的工作,工作关系也还算平和。她在手机终端上观察着世界,了解着这世界各处角落里生过什么轰动的事情,但仅是个冷漠的旁观者。她甚至悲观地假想,倘若某天自己猝死在房间,大概也没什么人能想起找自己。
不,还有路姐。茹果想到所在的工作组组长,她一定能及时报警的。上次路姐出差,都不忘打电话提醒她当天要接洽客户,可以晚点到公司。她逐渐习惯并接受这种生活,尽管有人讲这样或那样的弊端,但活着难得自在。而三两他们的出现就像在她和世界之间又凿开一处通道,让她重新复苏深入世界内部的感知觉。
三两说过,在这世界上,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总是照着其他人的行为来画自己的瓢。或许倾尽一生的努力,你都画不好一个圆,可你早就能画好椭圆或长方形,这已经足够,足够你欣赏自己,也足够世界欣赏你。
茹果受到鼓舞,赶早八的班车都觉得步子轻盈了许多。活着,有事情想做,能勇敢地做,就是值得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