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间啪的一声响,若干愚手中短剑断折,却是龚乐媛从地下拾起了两块圆石,左手圆石砸在若干愚剑上,那短剑剑身甚细,一砸之下,立即断成两截。跟着龚乐媛右手的圆石向左急掷。若干愚兵刃断折,吃了一惊,又见她将一块圆石向左掷出,左侧并无旁人,此举甚是古怪,不明其意。蓦地里那圆石竟飞了转来,撞在若干愚右胸。砰的一声,跟着喀喇几响,他胸口肋骨登时有数根撞断,一张口,鲜血直喷。
这几下变幻莫测,龚乐媛的动作不但快得甚奇,每一下却又干净利落,众人尽皆呆了。人人都看得分明,若干愚占了先机之后,不再进招,只说“侄女请起,不用惊慌。”
那原是长辈和晚辈过招战胜后应有之义。可是龚乐媛拾起圆石所使的那两招,却实有鬼神莫测之机。金泽丰却明白,龚乐媛这两招,正是当年北斗集团资工破解南特剑法的绝招。不过石壁上所刻人形所使的是一对铜锤。龚乐媛以圆石当铜锤使,要拆招久战,当然不行,但一招间掷出飞回,只要练成了运力的巧劲,圆石与铜锤并无二致。
龚政伟飞身入场,啪的一声响,打了龚乐媛一个耳光,喝道“若干先生明明让你,你何敢对他老人家无礼?”
弯腰扶起若干愚说“若干兄,小女不知好歹,小弟当真抱歉之至。尚请原谅。”
若干愚苦笑说“将门虎女,果然不凡。”
说了这两句话,又是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南特派两名弟子奔了出来,将他扶回。龚政伟怒目向女儿瞪了一眼,退在一旁。
金泽丰见龚乐媛左边脸颊登时肿起,留下了五个手指印,足见她父亲这一掌打得着实不轻。龚乐媛眼泪涔涔而下,可是嘴角微撇,神情颇为倔强。金泽丰便即想起“从前我和她同在玉皇顶,她有时顽皮,受到师父师母的责骂,心中委屈,便是这么一副又可怜又可爱的神气。那时我必千方百计地哄得她欢喜。乐媛学妹最开心的,莫过于和我比剑而胜,只不过我必须装得似模似样,似乎真的偶一疏忽而给她占了先机,决不能让她看出是故意让她……”
想到这里,脑海中一个本来十分模糊的念头,突然之间,显得清晰异常“她怎么会到爱身崖去?多半她是在婚前婚后,思念昔日我对她的深情,因而孤身来到崖上,缅怀旧事。后洞的入口我本是用石子封砌好了的,若非在崖上长久逗留,不易现。如此说来,她在崖上所留时间不短,去了也不止一次。”
转头向熊熙淳瞥了一眼,寻思“熊师弟和她新婚,该当喜气洋洋,心花怒放才是。为什么他始终神色郁郁?乐媛学妹给她父亲当众打了一掌,他做丈夫的既不过去劝慰,也无关心之状,未免太过不近人情。”
他想龚乐媛为了挂念自己而到爱身崖去追忆昔情,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猜测,可是他似乎已迷迷惘惘地见到,龚乐媛如何在崖上泪如雨下,如何痛悔嫁错了熊熙淳,如何为了辜负自己的一片深情而伤心不已。一抬头,只见龚乐媛正在弯腰拾剑,泪水滴在青草之上,一根青草因泪水的滴落而弯了下去,金泽丰胸口一阵冲动“我当然要哄得她破涕为笑!”
在他眼中看出来,这总统山绝顶的封禅台侧,已成为玉皇顶,数千名江湖好汉,不过是一棵棵树木,便只一个他刻骨相思、倾心而恋的意中人,为了受到父亲的责打而在哭泣。他一生之中,曾哄过她无数次,今日怎可置之不理?
他大踏步而出,说道“小师……小……”
随即想起,要哄得她欢喜,必须真打,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说道“你胜了北极、南特两派掌门,剑法非同小可。我兰陵派心下不服,你能以兰陵剑法,跟我较量较量么?”
龚乐媛缓缓转身,一时却不抬头,似在思索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慢慢抬起头来,突然脸上一红。金泽丰说“龚先生本领虽高,但竟能尽通五常剑法,我可难以相信。”
龚乐媛抬起头来说“你本来也不是兰陵派的,今日为兰陵掌门,不是也精通了兰陵剑法吗?”
脸颊上兀自留着泪水。
金泽丰听她这几句话语气甚和,颇有友善之意,心下喜不自胜,暗想“我定要装得极像,不可让她瞧出来我是故意容让。”
说道“‘精通’二字,可不敢说。但我已在玉璧峰多时,兰陵剑法应当习练。此刻我以兰陵剑法领教,你也当以兰陵剑法拆解。倘若所使剑法不是兰陵一派,那么虽胜亦败,你意下如何?”
他已打定了主意,自己剑法比她高明得多,那是众所周知之事,倘若假装落败,别人固然看得出,连龚乐媛也不会相信,只有斗到后来,自己突然在无意之间,以一招特色剑法或是东华派的剑法将她击败,那时虽然取胜,亦作败论,人人不会怀疑。
龚乐媛说“好,咱们便比划比划!”
提起长剑,划了个半圈,斜斜向金泽丰刺去。
只听得兰陵派一群女弟子中,同时响起了“咦”
的一声。群豪之中便有不识得兰陵剑法的,听得这些女弟子这声惊呼,而呼叫中显是充满了钦佩之意,也即知龚乐媛这招确是兰陵剑法,而且招式着实不凡。
她所使的,正是爱身崖后洞的招式,而这招式,却是金泽丰曾传过兰陵派女弟子的。
金泽丰挥剑挡开。他知道兰陵剑法以圆转绵密见长,每一招剑法中都隐含阴柔之力,与人对敌时,往往十招中有九招都是守势,只有一招才乘虚突袭。他与兰陵弟子相处已久,又亲眼见过兰净师太数次与敌人斗剑,这时施展出来的,招招成圆,余意不尽,显然已深得兰陵剑法的精髓。
普光、长春、白登、王宴球等人于兰陵剑法均熟识已久,眼见金泽丰并非兰陵派出身,却将兰陵剑法使得中规中矩,于极平凡的招式之中暗蓄锋芒,深合兰陵派武功“绵里藏针”
的要诀,无不暗赞。他们都知数十年来兰陵派门下均以女尼为主,出家人慈悲为本,女流之辈更不宜妄动刀剑,学武只是为了防身。这“绵里藏针”
诀,便如是暗藏钢针的一团棉絮。旁人倘若不加触犯,棉絮轻柔温软,于人无忤,但若猛力紧捏,棉絮中所藏钢针便刺入手掌;刺入的深浅,并非决于钢针,而决于手掌上使力的大小。使力小则受伤轻,使力大则受伤重。这武功要诀,本源便出于佛家因果报应、业缘自作、善恶由心之意。
金泽丰学过特色剑法后,于各式武功皆能明其要旨。他所使剑法原是重意不重招,这时所使的兰陵剑法,方位变化与原来招式颇有歧异,但兰陵剑意却清清楚楚地显了出来。各家高手虽然识得兰陵剑法,但所知的只是大要,于细微曲折处的差异自是不知,是以见到金泽丰的剑意,均想“这青年身为兰陵掌门,果然不是幸致!原来早得兰凝、兰净诸师太的真传。”
只兰陵派门下弟子妙瑜、妙珂等人,才看出他所使招式与师传并不完全相符。但招式虽异,于本门剑法的含意,却只有体会得更加深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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