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却低着头,认真地摆着手边的棋盘,直到满意了,方才幽幽说道:
“我倒是小看你了。不过东西我不会交,人也不会跟你走。只是这里与外面连接的出路早就尽数关闭了,你刚刚不走,就永远走不了了。”
“妄想!你二人的命分明在我手上。我已经悄悄在出去的人身上留了记号,守在外面的教众看到便会带大队人马踏平这里,纵使你的机关再厉害,也敌不过人多。你又没办法自尽,届时我一定可以将你带出去。”
阿里耶的话说完,赵芥分明在姜先生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绝望。
这种感觉她十分能理解,一如三年前的赤碣山上,原本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松了口气的人,却突然被救了。满心欢喜的迎接魂飞魄散,却被告知一切还没有结束,已经疲惫不堪的破烂躯壳还要继续奔命。
唉当真无奈又无趣的很。
还好,我刚刚答应过你,所以你不至于如此。
赵芥手腕一抖,藏在衣袖中的那枚骨针登时滑落在掌心里,而后她放弃与恶果的对抗,用尽最后一丝内力,将其飞掷而出,随着一声破开血肉的厉响,直没入了姜惜时的左胸。
至此,老者终于心满意足。
只不过棋盘上的一枚黑子莫名颤抖了一下,于是他在阖上双眼前,也挣着最后一份力气,将那棋子轻轻拨开了。
然而这些赵芥自然无暇顾及,此时她丹田中的大火直燃向奇经八脉,将她整个人烧得神志不清,只觉得顷刻间地动天摇了起来。
“糟了!这里要塌了!那老东西竟然将自己作为最后一道机关。恐怕早就准备好,只要他一死这里便会自动崩毁!”
阿里耶的声音随后在耳边响起,时远时近缥缈得很,赵芥努力消化着这些词句的意思,然而整个人昏昏欲睡。混沌中只觉得自己被人拉扯了起来,拥着朝外走去。
可惜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地宫中随处纷飞的沙石又激起层层烟雾,她只觉得前方好像多了个人影,却实在看不清那是谁。
是阿里耶?
不对,阿里耶分明正在自己身边。
是幻觉
对了,一定是幻觉。
不然分明已经离开的人,怎么会去而复返呢?
于是又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滚烫的人,突然自手腕开始传来一丝舒爽的凉意。
“她运气真好,即使不做燎烛了,还能有你这个甘愿奉献的饲蛊人。”
谁的饲蛊人?这声音听上去是阿里耶,可她在与谁说话?
赵芥只觉得心肺之间血气难行,头脑宛若泥石封堵,既难以喘息,也无法思考,唯有身体本能地索取着自腕间传来的养分。
“就是不知道,你的运气有没有我好了。”
那声音继续说道,“她耗尽了内力,又拼死出招杀人,伤了心脉。这样下去,恐怕要耗干了你。”
“我死也要救”
莫川谷坐在塌了一半的石室角落里,只将人揽在怀里,又怕坠落的石头会砸到她,立刻探出半个身子挡在她的头顶。
阿里耶只是嗤笑一声,转身走进了废墟里,只留下一句,“若来得及,便回来为你们收尸。”
“掌柜的,我答应你的事都做到了。出了幽墟,我便将殷无央交给青怀了。可我怎么能丢下你呢?”
莫川谷在赵芥耳边低声倾诉道,“可那幽墟的出口突然关闭了,我找了半天,都快要急死了,那时我后悔极了,只道就不该管什么殷无央,就要硬赖在你身边才对。”
说到这里,那人突然轻笑一声,“哈,还好。不知怎么回事,那出口突然又开了。我忙不迭跑进来,可这里竟然塌了。好在,还是找到了你”
赵芥还是没有要醒过来的倾向,蛊虫离开身体太久,与上次一样的痛感袭来,而他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掌柜的,我师父的药其实没什么用。也就只能骗一骗我身体里那只傻虫子,可它骗不过这里。”
莫川谷说着执起赵芥的手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刚刚这里慌得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了一般,见到你还活着它才肯沉下去,所以以后不要再骗我吃药了。”
莫川谷似是有许多话要与赵芥说,一张嘴喋喋不休的,仿佛多说一些面前人就会因为嫌自己聒噪而醒过来。
“你只要还活着,我便踏实了几分,因为我知道自己还有那么一丁点用处,可以将你从鬼门关前拉回来。你一定不知道,每每想起这个我总是万分庆幸,好像我不是中了蛊,而是中了奖。若当日中蛊的是殷无央,那我可真的要气死了!”
莫川谷说着嘴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仿佛由内自外的开心,只可惜闭着眼的人毫无半点反应,于是他便又叹了口气,只是眉目间突然带了几分狡黠。
“掌柜的,我以后可以叫你阿芥吗?你若是不答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赵芥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莫川谷便好似得到了默许。
“阿芥?阿芥”
他轻声唤着,不知不觉间胆子也大了起来,“我”
“你什么?”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了,虽然带了几分迷茫,不过很快就清明起来。
“你醒了!”
莫川谷喜出望外。
赵芥立刻将蛊虫逼出体外,看着那虫子震开翅膀又飞回莫川谷的身体里,才骤然松了口。
“再不醒,你恐怕就”
她突然说不下去了,只攥起衣袖帮莫川谷拭了拭额头上的汗,而那人此刻分明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足见刚刚承受了多大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