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面走,一面盘算接下来的日子:早餐可以不吃,直接吃药。我曾以为直接吃药会胃痛。但经过几次试验,现并不是这样。午餐自己煮,把瘦肉、青菜和饭一起蒸了。妈说蒸的青菜会黄,不好吃。我偏不信邪。最关键是我太懒了。下午和晚上都在咖啡馆待着。为了中午不离开咖啡馆,我要点份吃的。这样能尽量省点钱。独自呆在出租房太清冷了,没有人气。而咖啡馆闹中取静:人气在周身弥散,却不能侵染。就好像隔着一层玻璃看烟火,璀璨又不失安全。
半夜饿了也得备些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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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到百草园。买了空白本子、自动铅笔、橡皮等。独居的时候,表达对我而言变得格外重要。除了文字,画画也不可或缺。囿于环境所限,用水不方便,又没有桌子,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一个折中的办法。我看了眼货架,丙烯马克笔36一包,舍不得。打算把家里的找出来。悦的彩笔不知失落到何处了。实在没有就网购,会便宜些。可是,我好想马上画色彩。热烈的视觉刺激能让我活过来。我想到个办法,晚上去2元店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吧。
百草园的大部分东西都没有标价。结账时,他说:“2o。5。”
我顿生疑窦,本子四块,也就是说,铅笔、笔芯和橡皮就要16。我不能理解。决定以后不来这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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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着画具,来到熟悉的咖啡馆。一楼靠窗的女人面前铺着一大张纸。经过时现,她在做手工。我松了一口气。原来我不是怪物。画画很正常,虽然会让人感觉我很寂寞。但是我确实很寂寥。看出来就看出来吧。
我开始画画,在黑白灰里徜徉,进入心流。在背景的衬托下,一个个体块立了起来。我用餐巾纸把暗部擦一遍。拿起来审视一番,现自动铅笔真的画不黑。
一筹莫展时,接到爸的电话,声音却是妈的。她说:“我的手机落在你那了,你在家吗?”
我说:“没有。”
她说:“修热水器的不懂有没有打电话来。”
她之前联系了修理工今天来解决热水器漏水的问题。所幸,我这几天都不洗澡。我龌龊的卫生习惯在此刻挥了作用。她沉吟半晌:“算了,没关系。我晚上打太极再去拿。”
她手里有我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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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画着,几个女子簇拥着上来,出中年女人特有的银铃般的笑声。这笑声让人联想到活色生香的菜市场。左手的女人穿着白色羽绒服,系一条红黑的毛绒围巾。她一边走一边说:“哇,你的精神面貌,真是年轻。不是年龄胖瘦的问题。没有化妆都看得出来。”
精气神是一个成年女人很在意的方面。妈也常说我气色好不好云云。
三人在包厢落座。
卡其色大衣的女人指指白衣:“前几天,我刚扔了一件我女儿的白衣服。实在难清理啊,擦了两次都还很脏。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妈曾带我去采买过年的新衣服。凡是白色的都被她否决了。白衣女人说:“我这件是艾伦斯的啊。打了八折还要17oo。”
众人面露讶异。她说:“不过,价位就在那里。像我去年夏天买了件衬衫,还是认识的,结果一次没穿,会皱。只能挂在那里,4oo多啊。”
她下结论道:“所以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是值不值。”
中年人的价值观似乎很相似,我都能在妈对我说过的话里找到孪生子。
沉默片刻,话题转向孩子。这是逃不开的问题。黑衣女人锤了一下大腿,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我那个孩女儿,叫她去考驾驶证,不去。你知道她怎么说吗?她说,工作都不一定找得到,考来干嘛?浪费。”
我隐隐地笑了一声。卡其色说:“那是不行这样想,太消极了。”
她呷了一口咖啡,还没吞下就忙说:“不过,哪里有那么多优秀的孩子,说不定别人也这样。”
这些话总是能短暂地安抚人想卷的心。
白衣接着话茬说:“我那栋楼,七八户,就三个孩子。其他都没结婚。”
说完,自顾自乐起来:“就楼上两个小年轻,刚结婚就生了个三胞胎。”
这个故事颇有更深的意味。我咂摸着,没有品出个所以然。黑衣点点头:“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不喜欢小孩。嗨,年轻人想法不一样。我跟我女儿说,你一定要给我生个孙子。你看看,你不在家我和你爸多孤独。你不生孩子以后就是这个下场。”
这时,包间里的高中生玩着游戏,出一句国骂,恰巧和前文的“孤独”
二字混合在一起,产生意味深长的余韵。
卡其色喝了口金桔柠檬,勉强咽下,说:“太甜了。”
话锋一转:“还是和你们玩得来。像那个秀,每次和她出来,就是骂她老公。”
她压低声音说:“她说她老公是畜牲。”
接着,喉咙里出不屑的笑声:“转头又和她老公过日子去了。”
所以人说“劝和不劝分”
,就是这个道理吧。白衣说:“哎呀,就是中年妇女嘛,凑一起互相抱怨。”
她点破了社交的一个侧面。卡其色摇摇头:“没意思,和她那样的人做朋友。”
过了一会,老板上来收拾卫生。我要了一份薯条,他没听到。我只好重复一遍。人类的交流免不了一些难以言明的不顺遂。他面露微妙的友善。这和以往略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