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旺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临近过年才走,差不多一月份的时候,他打电话给我,说打算回家了,走之前想请我吃顿饭。
我们去的是一家面馆,这家店在本地开了二三十年了,我来过几次,非常干净,味道也不错。让我心里舒了口气的是,他没有说请我去大饭店,那就太破费了,而且我原本就不喜欢那些地方,如果不是一家人坐着,难免显得孤独。
吃面的时候,我问他:
“怎么这就要回家,这么突然。”
他说:
“甜甜生了个儿子,但是昏迷了两天,醒来后有些失忆,忘了很多东西。”
我知道脑瘫患者其实是不建议生孩子的,很容易产生各种危险,好在没有危及生命。不过既然生了这样的事,兴旺要回去也是板上钉钉了,我只能问:
“什么时候走?”
他表情有些急,貌似想和我说什么又不好意思。
我笑了笑,随后轻松地说:
“如果你着急的话,留在这里的东西,我负责帮你处理。你到时候把银行卡的卡号给我,钱我给你打过去。”
“谢谢你,晨哥。”
第二天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兴旺给我打了个电话,他已经去车站了。他告诉我租房的钥匙放在地毯下,三轮车在楼梯间,他对我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道了谢,告诉我随时欢迎我去他们村。挂掉电话后,我没了睡意,穿好衣服走到阳台上,外面马路上的昏黄路灯整齐地亮着,路边还有几个摆摊卖小吃的,老板已经在车摊旁裹着羽绒服睡着了。我点了支烟,与他们一起品味着这冰凉的夜晚。
我在阳台外站了会,回屋吃了早饭,然后去兴旺住的地方盘点他留下的东西。他住在小区的一栋楼里,我从一楼往上走的时候,现挨家挨户的门口的把手上都挂了一袋橘子,应该是兴旺放的,因为他楼下的三轮车里已经空了。兴旺住的地方很小,几乎只能放下一张床,干干净净的。我先把三轮车开回了家,又打电话给房东,约了中午的时间退押金。下午,我去了锯木厂,这里有个人前段时间一直想抢兴旺生意,无奈没有好位置摆摊了,天天看着兴旺赚钱眼睛都看红了,我把摊位包括摊位上的东西全部转让给了他,拿了几千块钱。我想着,等过两天把三轮车也卖了,就把钱给兴旺转过去。
晚上,我和朋友们在一个烧烤摊喝酒。我这帮朋友喝酒有个默契,就是从不带女朋友或者老婆,一群大男人坐着天南海北地胡侃,啤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地喝,在这寒冷的冬天里喝得舌头颤,也能面红耳赤地哈哈大笑。喝到大概十二点的时候,有个朋友看着手机说:
“哟,有条有意思的新闻,我给你们念念啊:
今天早晨五点五十分,我市火车站出现持刀歹徒,捅伤数人后意图挟持一名少女,少女被另一年轻男子救下,但该男子在制止歹徒犯罪的过程中被歹徒连捅数刀,当救护车赶到时,已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目前歹徒已被控制,据了解,歹徒长期患有精神障碍。。”
他读到这里骂了句:
“他妈的,原来是个神经病,神经病还真吓人。”
另一个人说:
“那可不,杀了人都不用偿命的。他们不是说了吗,就算再狠的也怕神经病。”
我伸手把他手机拿过来,看了看这则新闻,上面配了好几张图,我看到其中一张,那个人就是救人被捅死的,脸上打了方块看不清,但他手里戴着一串手链。我大脑嗡的一下,酒瞬间就醒了,这人是杨兴旺,他那身材和手链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放下手机就往外跑,他们在身后叫我:
“盛晨,你干啥?”
我大骂:“那他娘的是我朋友!”
我打车到市里,从医院门口下来的时候是凌晨两点,空地上停了很多车,却不见一人走路,周围那些暗淡的路灯照过来,像是无数个黄昏的太阳。我深吸了好几口气,迈着无力的步子走进医院,询问医生之后在太平间看到了兴旺,他躺在那脸色煞白,没有温度,不会动,也不会呼吸。我站在他旁边看着他,脑子里一片空白。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在我身后停了下,询问我:
“你好,请问一下,你是他的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