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黄岩的家门被人用蛮力撞开,来者走进这间充斥着难闻的男性味道的房间,环视一周,从桌子下的抽屉里取出打火机和香烟,给自己点上一根。
烟已经受潮了,一连点了好几次才真正燃起来。
火光照亮了来者的半张脸,他抽吸一口,接着就开始咳嗽,像是要把自己的肺咳出来一样。
肺部火烧火燎的感觉终于淡去一些后,徐生坐在床边,从破旧的窗帘间透过的月光刚刚触到他杀过人的手指上。
他静静地抽了很久,一根烟烧过一般,他才终于找到抽烟的感觉。
“还有点时间,我来看看你。”
徐生开口说道。
他舔了舔嘴唇,盯着桌子上的两个空酒瓶。这两瓶酒不便宜,平时和徐生商量事情的时候黄岩不可能点这种浪费钱的东西,但可能是因为刚收了徐生的钱,终于有能耐奢侈一点了。
徐生的听力比常人好处许多,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还听到了一种奇怪的稀稀疏疏的声音,他向声音源头看去,是一只隐入夜色的蜘蛛在天花板上爬动。
“我今天,杀了点人。”
徐生盯着蜘蛛,说着比蜘蛛恐怖的多的事情。
“都是和我有仇的人,虽有些仇结的不大,但我有可能不再能回来了,不把他们了结总觉得不踏实。你应该有些仇人,但你没告诉过我,也别怪我为什么不帮你顺手把那些人也杀了。”
徐生皱着眉头,仿佛是百年不融的冰川,在月色中格外突兀。
“我平时不会想着杀他们,我很也很久没有杀人了。”
他对着已死的人静静说着生死,好似那是无足轻重的小时。
“小花不喜欢我杀人,所以我一直没有动手。但我记得他们做的事情,记得他们每个人的样貌,记得清清楚楚,一分不差。即使我有着充分的杀人理由,我也没有动手,既然小花让我忍耐,那我就忍耐好了。所以在小花走之前我没有想过杀死他们,从来没有……”
“但现在小花死了……”
说到这一句的时候,徐生满心酸涩。他本以为自己无法说出口,但血腥的事实让他没有否认这个事实的余地。
他叹了口气,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怨气和杀意尽数吐出。
“不应该啊,她为什么死呢?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亲手杀了那么多人,6河阴死那么多人,连强子都用玻璃片划过别人的脖子,那些混混哪个手上没沾过血,凭什么那么多该死的人都没有死,但要一个连在背后说人坏话都不愿意的女孩子被活活烧死呢?”
“凭什么啊……”
徐生的声音越来越低落,但语气中透露出的杀气和暴戾却愈显浓郁。
“有一次我去东街打拳的时候,看到了一户在房间里摆上了佛像的人家。我不知道摆那种东西有什么用,6河就给我解释了一大堆东西,我对拿什么轮回转生什么的不感兴趣,但有一个东西我倒是很赞同,那就是因果。有因就有果,做了一就不要怕有二,所以做了恶就不要怕以后遭报应,杀了人就不要怕被人杀。我一直等着我的果,我的报应,一直等着来杀我的人。我也一只保护小花,在这个地下,她活了十四年,却连只鸡都不会杀。我不后悔没有教她求生的技能,因为我想让她成为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会读书写字,对所有东西都有同情心,手上不沾一点血的好人,所以在小花让我不要对那些招惹过我的人下手时,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可最后,我等来的结果是他妈的什么?”
徐生把目光从蜘蛛上移开,转向桌上的两个空酒瓶,彷佛那个邋遢的中年男人就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喝酒。
“所以我现在不信报应了,那些被我杀死的人不是因为他们做了恶,而我是他们的果。只是因为我想杀了他们而已,只是因为这个。因为这个小花死了,你也死了,而我……也快了。”
说完这句,徐生便不再开口,他沉默着抽烟,一根接着一根,直到抽到第五根时,他终于不会再被烟熏到咳嗽。他啧了一声,站起身后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黑色匣子。
匣子没有上锁,也没有设密码,徐生很轻松就打开了它,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连杀十五人而不显波澜的脸上终于有了动静。
“原来这就是你给我的礼物吗?”
匣子里是一套完整的联邦6军装备,在这些泛着危险光泽的军备上,有一张带着油渍的土气贺卡,上面写着一行难看的黑字。
“生日快乐,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