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勒斯兰大寨。
远天之下红晕渐显,有晨曦闪烁,淡漠的光似金缕般流过大地,在帐篷的缝隙间来回穿梭,跃动犹如白蒲飘零。
微光之间,十几缕烟线如同一根根古老苍白的立柱贯通天地,帐子前有低语声回荡,武士们围绕在未烬的火堆旁,吐息间夹杂了从鼻尖飘过的草香。他们平静地坐着,目光跟随流风摇晃从石垒中腾起的幽绿色火苗。
牧人们都很享受马粪燃烧的味道。
这是一片由十几座帐篷围成的帐群,帐子间贴得很近,不断有游走的武士用火光将其中间距填满。
远处有零星的火光闪烁。
起早的猎人好奇地打量这片火光连夜不熄的帐群,而在更远处,驻足在北庭蛇阶下的近侍以目成刀,阻拦着这里的烟火。
其中一间帐子前。
盯着火堆的武士突然清醒,他被远处一闪而过的晨光惊扰,他轻车熟路地起身撩开帐帘,叫醒了熟睡中的其他武士。
脚步声由远及近,另一队武士走了过来,为首的人拍了拍他,他应了一声,就见原本坐在火堆旁的蛮族武士们都站了起来,休憩了一夜的武士们排成一列,在火堆重新围满人后离开。
天色渐亮,轮到其他人巡守了。
远处的牧人目光一闪,这片帐群的顶端忽然亮了起来,如同深幽旷野里的一束火。是晨曦的照耀。一座宽大的圆顶帐篷露出了如灯火般明亮的尖角。
巡守的武士象征性地往圆帐的方向望去,一眼就看见了压住帐布十六个底角的、环臂大的石头,随即悻悻退却。
他们是被如刀般的目光劝退的。
圆帐的四周站满了身材魁梧的蛮族武士,他们紧绷着脸,没有一丝情绪流露,可所有看见他们的蛮人都感受到了他们身上散发的杀意,是半掩在鞘口的刀锋暴露了他们的意图。
马蹄声起而又落,紧随而来的是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武士们的敬称。
“大王子、大王子……”
带刀的年轻武士快步穿过帐子,嵌入皮甲的铁片发出疾风骤雨的脆响,碎石堆拱起的火苗被一闪而过的阴影压低。这些人走得很急,甚至没有闻出马粪烤出的草香。
高大圆帐下的武士收起交叉的刀鞘,在第一道人影闪过后又立刻闭住,拦下了后面的护卫。
胥莫加措猛地掀开帘子。
偌大的帐子里坐满了人,体态各异,有衣锦满饰的贵族摇晃着铜碗里的马奶酒,有低头跪行的奴隶背着满载果肉鲜奶的食板,还有刀甲齐备的武士把面甲反扣在盘腿上,甚至有一个人似百无聊赖地撩拨起地上尖嫩的草根。
帐内四处坐落着钳住火把的高木架子,有人把盾牌也挂在了上面,却把刀随身带着,架子上没有一把弯刀。蛮族的武士向来是离不开弯刀的。
淡淡的熏香挠过众人鼻梢,角落里藏起来的精致铜炉不断向外鼓吹着青烟,如同一展轻纱罩住所有人的面庞。
帐帘自然地垂落,帐内忽然间安静了下来。
胥莫加措环顾众人,眼睛不由地眯了起来,在最靠近香炉的角落里,那个拔草的人被青烟遮住了面目。
“大哥,找到人了吗?”
有人开口问。
“没有。”
胥莫加措淡淡地说,目光仍未从角落的人身上挪开。
“这样啊。”
说话的人披着铁甲,是索尔根汗王的第四个儿子——尼兰猎。
他的身份与胥莫加措同样尊贵,但如果严格按照血脉作衡的话,他只能算半个北陆人,因为他的母亲并不是这片土地所养育的女人,而是来自西陆最大的行省西雅里一座名叫流沙的古城。
那里曾是西陆第二次信仰之战的起源地。
尼兰猎继承了西陆人泛白的皮肤,以及来自母亲的青色眼瞳,但他也有着蛮族人风原铁骨般的削骁面庞,来自于阿勒斯兰的狮子血。当外族蛮人面见他时总不免会称赞他的长相,说他有着父亲的铁骨和母亲的柔态。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尼兰猎笑了笑,端起铜腕一饮而尽,“除了大川杰,谁还能带我们名正言顺地登上北庭宫?”
“你怕了?”
“大哥说笑了,弟弟难得能和两位哥哥坐在同一座帐子里,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