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宝嫦的示意下,白芷照旧递上礼物。
崔行舟虽不喜读书,见江宝嫦送的是一块上好的松烟墨,还是如获至宝,连声命丫鬟送到自己书房,笑道:“我昨儿个还嫌小厮买的墨不好用,妹妹今日就送了来,难道是心有灵犀不成?”
崔行策悄悄用指腹捻了捻墨条,观其色泽肥腻,质地沉重,似乎和崔行舟收到的一模一样,心下又是不安又是感动,难免高看江宝嫦一眼。
几位少爷小姐在何氏屋里说说笑笑,用过午膳之后,何氏推说乏困,到后面的卧房歇息。
崔妙颜拉住江宝嫦的手,提议道:“不如我们到妹妹院子里看看吧?那里久不住人,难免荒凉,若有什么缺的,我替你同宋妈妈说。”
“我倒是喜欢那一片梅树,花开之时,不知道是怎样一幅美景。”
江宝嫦没有拒绝崔妙颜的好意,引着众人穿过月洞门,一路往东走,“待到天气暖和些,我打算请几个匠人,把院子修整一番,种一丛竹子,迭几座假山,再引一道活水过来,姐姐有空的话,帮我出出主意吧?”
崔妙颜既不喜吟诗作赋,又不擅刺绣女红,只对迭石造景感兴趣,闻言双眼发亮,兴奋地道:“真的吗?我自然乐意!快拿纸笔,咱们好好商量商量该怎么布置。”
崔行舟也跟着凑热闹,嘴巴甜得像抹了蜜:“梅竹相伴,清影挂壁,妹妹真是个妙人!待到院子收拾停当,我们一定要备上厚礼前去恭贺,与你痛饮一大白。”
他想到她在孝期,连忙改口:“当然,妹妹以茶代酒,以茶代酒。”
孟筠落后几步,眼看她们簇拥着江宝嫦消失在拐角处,没有一个人停下来等自己,难过得眼圈发红。
她坐在廊下的栏台上,对着平滑如镜的水面孤芳自赏。
不多时,一个绿衫丫鬟走过来,对孟筠行了一礼,笑道:“表小姐,奴婢名叫月见,我家小姐见您没有跟上去,吩咐我过来接您。”
孟筠见她穿得体体面面,耳边戴着银丁香,手上套着细细的银镯子,比自己差不到哪里去,越发的自惭形秽,轻声问:“你也是宝嫦姐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吗?”
“表小姐抬举奴婢了,奴婢笨手笨脚,只能做些端茶倒水的粗活,比不得白芷姐姐和云苓姐姐得用。”
月见弯腰扶起她,“表小姐,咱们快走吧,小姐还等着您过去吃点心呢。”
“不,我不去。”
孟筠推开月见,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微微红了脸,“我、我身体不大爽利,就不过去扫兴了,你替我跟宝嫦姐姐告个罪。”
她转过身,逃也似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路过后罩房时,听到两个婆子的对话——
“你听说了吗?表小姐刚来,就给厨房里的每个人打赏了一两银子,连扫地的老妈妈都没落下,说是占了她们的灶台,心里过意不去!”
“早听说了,如今大家伙都削尖了脑袋往表小姐院子里钻呢!你说,同样是表小姐,那位却只进不出,是个什么道理?”
……
孟筠捂住双耳,连走带奔赶回院子里,搂住母亲的脖颈,伤心地抽泣起来。
却说这天夜里,江宝嫦送走客人,在盛满热水的浴桶里泡了小半个时辰,散着长发坐到铜镜前。
有人走到她身后,用两只干瘦的手抻开布巾,轻柔地吸干发间的水分。
江宝嫦转头看见板着面孔的妇人,极难得地流露出小儿女的天真姿态,展颜而笑:“嬷嬷,您不生我的气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