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顿,忽而想起了与儿子信件里的内容,转而面向儿子:“他听得到吗。”
“老爹,你大声点,讲慢一点,他能懂。”
“哦哦哦。”
蒋德为咳了咳烟嗓,提高了声音,把每个字都拖了尾:
“多谢你,一直以来,对蒋彪的照顾!他在信里都跟我说了,要是没有你,我这软囊儿子,要被人欺负死。你无亲无故的,以后就跟我们干。我们有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死你。”
不等肖纵有所反应,他惊叹道:“那么冷你穿这么点!”
说着,立马回身引路,招呼着:“来来来,快上车快上车。”
蒋德为扛着儿子的行李袋在前走,他随言问道身后的儿子:
“你肖哥的行李呢?”
蒋彪摇了摇头:
“他没行李。除了释放文件,就一身进监前的衣服,还有一把雨伞,和一个发圈。”
蒋德为一愣,显然对这个回答充满疑惑,不禁出声:“啊?”
此时他才真着的注意到,穿着一套薄薄夏装的肖纵,一手拿着文件袋,一手握着一把桃红色的折迭伞。他粗壮的手臂鼓着肌肉,筋脉一路延至手腕。那粗腕上真就绑着一个女人家用的花头绳。花头绳看起来有些破旧,淡蓝色的条纹褪色了大半,因岁月的搓磨布料已经泛起了绒线。
“肖纵——”
三人正往前走,身后突然响起了呼喊,蒋家父子俩相继回首望去。见状,肖纵也跟着回过身。
只见大门里疾步走来一位警员,她手里握着信封,气喘吁吁来到了肖纵跟前。
“是肖纵对吧。”
蒋德为礼貌的走向前,以一个长辈的模样问询道:
“怎么了警官?还有什么手续没办妥吗?”
警员扬了扬手中的信件:
“刚刚派来的信,收件人肖纵。”
她将信件递给了肖纵,舒了口气:
“这晚一步怕是就收不到了!”
蒋彪歪着头好奇的凑了过来。
在监狱里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来这里探望过肖纵,更别说给肖纵寄信寄东西。蒋彪知道肖纵是个孤儿,上头无亲身边也没伴,临到出狱竟然来了封信,蒋彪也着实诧异。
肖纵捏着手中的信,眉宇间错落着寥寥不解。
他认识的书面字不算多,只能从长长的联系住址中挑着认,寻寻觅觅找到了寄件人的落款:
何愿。
唯独这两个字,这两个在无人时他偷偷写过无数次的字。
当赫然呈现在他眼前时,犹如一道电光闪过将时间凝滞,让他一时忘却了呼吸。
那张沉肃的脸上有些难以掩饰心底流露的涌动。他目中微波粼粼,手中的动作也稍稍带着急切。
打开封信,大手小心翼翼从中抽出来的,是一张精致的请帖。
深红的卡纸中间,烫金的“囍”
字极为显目,显目到刺及他的双眼,有些发疼。
触在纸面的指尖有些微颤,他缓缓的将请帖打开。
一行行过目其中,颤抖的呼吸从他的鼻间吐出。
他眼中方才凝成的柔软光澜正在逐渐坍塌,破碎。
他的神色僵在了最寒凉的一瞬。随着肩膀的微动,明明挺立的身姿不知为何显得有些颓靡。
渐渐的。
从浓稠的落寞里竟然升出了一丝喜色,喜色混淆在苦涩之中,不太明显,也不太好看。
他应该为她高兴才对。
她要结婚了。嫁给一个体面的人,过上富裕的生活。
他应该为她高兴。
他身有残缺,还做过牢,不体面。
与他在一起,不体面。
他想斩断留恋,将请帖合上。
却在目光触在那个名字上时,迟了又迟。
最终,他还是用指腹轻轻滑过那个名字。
同时,在心底念了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