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恒的话不能不算尖刻。可是谢云听了,却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轻轻地看了齐恒一眼,柔声道,“阿恒,你误会了。”
齐恒便讥诮地笑了。谢云道,“那日你返回京城,一身戎装,于千军万马中卓然在前,我与姐妹们于街边偷窥,少女芳心,暗中相许,得知你便是我未来夫婿,我是欢喜的。后面的事,不过是妾于群宴中不便自夸,笑嗔谦辞而已,并无恶意,不想你,便当真了。”
齐恒再不留情,可对方突然表白,他也免不了有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谢云湿漉漉的目光看他一眼,垂着眼睑,姿态谦卑,轻声道,“妾悔不当初。若早知一句笑言,铸成如此大错,冷了王爷的心,令得大好的姻缘生嫌隙,起支离,乃至分崩离析各奔东西,妾当日万死,不敢出此言!”
齐恒一苦笑,“你今日说这些来干什么?”
谢云道,“阿恒,大周需要你,陛下,临安王爷,大周的士族和百姓都需要你。你何苦为一女人,负天下之重托与期望。君一气之下悔婚,我亦知道,并不皆是因为那一句戏言,也确实是前阵子,众士族子闹得太凶,欺人太甚了,可而今,局势不同了,大周与东夏之间势必有一场大战,陛下和众士族都想重新启用王爷,毕竟父子血亲,手足兄弟,王爷何忍抛弃?”
齐恒将陆雪弃搂得紧了,笑着道,“重新启用我?是觉得我现在无拘无束快意杀伐,没人管束,不能随意欺负了是吧?”
谢云望了眼他们的亲密相依,面不改色,淡淡笑道,“经此一役,谁还敢小看王爷,从此功名,地位,封爵应有尽有,更何愁,没有美人?”
谢云说最后一句话,目光若有若无瞟了陆雪弃一眼,唇露微笑。不想齐恒一咧嘴,和陆雪弃相视而笑,说道,“雪奴儿,她是劝我抛了你呢!”
陆雪弃道,“相公以为如何?”
齐恒道,“好笑!”
陆雪弃仰着脸浴着光,很是配合地道,“哦?”
齐恒抚了抚她的头发,话对着陆雪弃,却是说给谢云听的,“他们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以为我是谁?爷抛了那封王爷印,便无牵无挂六亲不认!谁稀罕他们的功名地位!”
“那美人呢?”
陆雪弃仰头挑眉,语同质问。
齐恒一笑,“有了雪奴儿,这世上还再有美人么,我怎么看着全都是丑八怪!”
陆雪弃便偎着他仰头笑了,那笑容如飘飞的蒲公英般洁白美好,看在谢云眼里,却极是刺目。
她轻“哼”
了一声,笑道,“相公?你们有三媒六聘吗?有行纳采问名吗?有见证吗,有喜酒吗,有拜天地吗?区区婢妾,也敢轻飘飘地喊相公,当真是不知廉耻吗?”
陆雪弃道,“横在大街上抢人家的丈夫,才是不知廉耻!”
谢云轻鄙一笑,“一个东夏的妖魅,谁知道有没有预谋目的,想嫁给我大周的王爷,当真是痴心妄想,阿恒不过是一时被你迷惑,有父兄家国在,他定会迷途知返的!”
陆雪弃眼睛亮晶晶的,歪着头咬着手指头,很是认真地打量着谢云道,“被退了婚却还想着嫁过去,不知这是不是痴心妄想啊!感情谢十六小姐是被我家阿恒嫌弃,嫁不出去,这才回来吃回头草,迷途知返的?”
谢云的脸有点白,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齐恒挽着陆雪弃的胳膊道,“雪奴儿,不与他们废话,我们走。”
却不知谢云车骑的背后,聚集了无数的贵女。此时渐渐让出一条道来,风华高贵的长公主,被众人簇拥着走过来。按辈分,齐恒当喊一声姑姑,可是一来并不熟,二来齐恒已被皇室除名,故而齐恒见了,只远远地行了个抱手礼。
长公主不以为忤,只是看了看陆雪弃,微笑着,音容慈祥地对齐恒道,“流落市井乡野,阿恒受苦了。”
齐恒道,“长公主错了,天高海阔,在下逍遥快意得紧!”
长公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为一女人闹个天翻地覆倒也罢了,还扔了王爷印出走江湖,你父皇也是一时震怒,下诏昭示天下,可是气消了,父子亲情焉能了断,阿恒还是回家,见过你父皇兄长吧。”
连长公主都出面了,这是真要怀柔招安?齐恒和陆雪弃狐疑地对看了一眼,没说话。
长公主一笑,笑若春风般地道,“一看陆姑娘,便是天资绝艳,阿恒也算是好眼光。只是陆姑娘为东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阿恒若是实在喜欢,为了避嫌,陆姑娘尚可为贵妾。阿恒以为如何呢?”
齐恒与陆雪弃十指相扣,他们并肩站立在斜射的阳光里,齐恒冷笑,言语冷诮,“贵妾?那谁可为妻?”
长公主道,“大周贵女,任阿恒你选择。”
齐恒看了眼陆雪弃,迎着长公主的目光质问道,“您的眼睛瞎了吗?我这般的雪奴儿,大周贵女?谁敢比肩?”
长公主默然。
身后的谢十三谢青忿声道,“这东夏女人到底有哪里好,让王爷你神魂颠倒!”
齐恒已是非常不耐烦,反唇道,“她便是哪里都不好,可爷就是喜欢,怎么着!”
此话一出,两人手牵着手便欲走,长公主盯着陆雪弃,突然发声道,“你想嫁给阿恒,除非你赢了我大周所有的贵女!”
陆雪弃甜美一笑,却突然之间变了脸,陡然吹了声哨子,所有的马匹突然扬蹄奋起,车动歪斜,惊得一众的贵女惨然失色尖声乱叫,陆雪弃斜着眼睛看着摔在地上的长公主,哼笑了一声,语声冷冽,“就你们大周的贵女,也配和我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