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珺怔了下,微微一笑,便举杯饮酒。
陆雪弃道,“不逆天,不冲撞,不下狠手,不流血,不死亡,大周就永远没有希望。山河破碎,大厦将倾,不是几个头脑清醒才略非凡的士族就撑得起来的!整肃天下,对抗东夏,势必有人毁灭,势必有玉石俱焚,我和阿恒可以死,那些士族权贵,自然也可以死!”
她的话虽不激昂,但是清越,别有种涤荡人心慑人魂魄的力量。陆雪弃饮尽杯中酒,唇边的笑意便揉了酒香,她黝黑清亮的眸子望向临安王,说道,“棠棣之花,萼胚依依,手足之情,莫如兄弟。阿恒与三哥为兄弟,在哪里有什么区别呢?三哥执念了。”
临安王饮了口酒,笑了笑,说道,“我确是执念了。”
他说完,却是咳了起来,惊得齐恒忙躬身起来,虚扶住,“三哥,没事吧?”
临安王风清月朗,言笑晏晏,说道,“没事。不过是你楚大哥吩咐不能饮酒,我嘴馋,多喝了两口。”
谢筱挥忙令人上茶来,齐恒这回扶结实了,蹭在临安王一侧坐了,“三哥,上次旧伤发作,到如今还没全好吗?”
陆定然在一侧道,“你弄出的事一件比一件惊心动魄,王爷他能好么?”
齐恒没说话。临安王伸手抚了抚他的背,笑着叹道,“是三哥对不住阿恒,阿恒不用为三哥难过。”
“三哥……”
齐恒低下头,眼圈红了。
临安王看向陆雪弃,说道,“雪奴儿说的对,整肃天下,对抗东夏,势必有人毁灭,势必有玉石俱焚,但是即便你和阿恒有此热忱,我却不准许你们去成为献祭,所以,这件事,不可以。”
临安王的语气也不高,但同样不可商量。一时众人都无语。
沉默了半晌,临安王道,“雪奴儿还赏慕其他人家的风景,要过去做客么?”
陆雪弃和齐恒碰个眼神,做出笑眯眯恭顺听话的小模样,说道,“三哥不准,那便不去了。”
临安王笑,“那在这谢家住的,可还好?”
“好。”
“住够了吗?”
陆雪弃语结,仰着小脸对临安王道,“可以说真话吗?”
临安王道,“说。”
陆雪弃道,“住在这里,方知道什么是红尘富贵,人家天堂,所以我没住够。”
临安王笑得柔软,“贪恋谢家好,我王府里也不差,你和阿恒便先去我那里小住一段。”
“不!”
陆雪弃扬头顶嘴,异常干脆!
“哦?”
临安王似笑非笑,“嫁给了阿恒,还不打算回家了?”
陆雪弃道,“若说回家,我便该住进皇宫,三哥能许吗?”
临安王默然。
王珺道,“陆姑娘……”
陆雪弃拦住王珺的话,断然道,“要我认作王家的义妹,才能被娶做平原王妃,说穿了还是因为我本身不配,是吧?”
她的话语三分冷,七分逼人,森然质问道,“是以为我稀罕你们士族的高门大户,还是稀罕大周的一个平原王妃?前几天逼着贵女下嫁,如今又逼着我向上高攀,端得是好规矩手段!你们大周、士族,还能再伪善卑劣点吗?若是不能,至少也技艺高超点,老是玩这种不入流的,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们自己!”
她猛然立起,冷笑道,“要阿恒重新封王,我做王妃,那便要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年前那士族抢婢,欲逼杀阿恒的事件,明明白白列出来,谁的错!然后让所有士族,于京城设坛,对天下人,在阿恒面前致辞认错!第二,暮春东郊,士族马踏平民杀人取乐,清清楚楚说明白,谁的错!然后让所有士族,于京城设坛,对天下万民,跪地认错!第三,我与阿恒结为夫妻,一干贵女不知廉耻坏人姻缘,规规矩矩给我说明白,谁的错!然后让所有贵女,自认不淑,向我认错!”
如此斩钉截铁,石破天惊的话,说得在场的人,包括齐恒,皆是惊骇。陆雪弃用一种笔挺而昂扬的姿态,半敛了眸子,一时那表情,宛若撕裂完血肉餍足舔血的野豹子,酷烈优雅,于那迷蒙烟雨中,君临天下。
她轻轻地笑了笑,“不肯认错,无有改正,荒淫得令人发指,还要高高在上秋毫不可冒犯,天底下可真有这样的好事!剿杀不成,就给扣一个王爷的帽子,平日轻慢压制,用的时候一声令下去为你们征战沙场流血卖命!嫌我出身低贱,便要贬妻为妾,还要去送我和亲!如今被我施药控制,便送上门的认为义妹,如此反复无常,两面三刀,你们这算是什么欺软怕硬东西!堂堂王家嫡子,大周的临安王,也跑来充作说客,一齐来当哥,不觉脸红心跳吗!”
这刚才还三哥三哥的叫,娇美可爱,一转眼便毫不留情地斥骂,变色之快,不但毫不拖泥带水,还非常自然痛快。这普天之下,谁敢这样说出一句半字,何况还是当着面这般训斥,一时间连陆定然和谢筱挥,都变了脸色。
陆雪弃却是上前一步,逼问道,“当初赶出去,自然是师出有名,如今收回来,也不是平白无故!你们敢重新昭告天下,说阿恒弃王爵,是士族欺人太甚,不是他不忠不孝吗?你们敢昭告天下,我马踏士族,是我替天行道,不是我无法无天吗?你们敢昭告天下,我与阿恒二人结为夫妇,有天地为凭,鬼神为证,大周平原王齐恒的王妃,就是贫贱之身,雍州孤女陆雪弃吗!”
没人能应声,没人敢应声。陆雪弃轻蔑一笑,质问道,“若齐恒还是那不忠不孝的野种,我还是那无法无天的祸害,我们还是私相授受苟且野合的鸳鸯,那你们拿什么游说,我们如何能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