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儿一行在落雪的季节里艰难走出这片山地丘陵,地势开始变得平坦,道路两侧时常出现大片大片冬季荒芜了的田野,沿途的城镇也逐渐变得城坚池高,威严肃穆了起来。
这里是国家北面的屏障,生活在草原上的游牧民族时常策马南下,在边境上烧杀抢掠,引发大小规模不同的战争。
那些用以抵御外族而修筑的城墙,因为沾染过真正的硝烟和鲜血而显得厚重威严。锦绣宽袍的名流文士不见了踪迹,人群中却时常出现披甲持锐的边防战士和面貌独特的异族商贾。
对北地的居民来说,财狼虎豹一般的胡人比偶尔在传说中才出现的妖魔来得真实而可怕。
并州的雁门关是北方的重镇之一,只要出了这里,草原乃至沙漠就会逐渐出现在视野里。离他们的目的地,大同府所辖的丰州,也就不远了。
春节过去还不算太久,街道上的年味还很足。袁香儿看见路边那些挂着糖霜的冰糖葫芦有些嘴馋,这里的冰糖葫芦口感独特,去核的山楂内填充了连绵细腻的红豆沙,或是香浓可口的芝麻糊,外表裹上糖稀,再厚厚地沾满一层干果,吃起来酸甜适中,口齿余香。
袁香儿从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手中接过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自己吃了一个,把余下的递给南河。
她鼓着腮帮,眉眼弯弯,“我们分着吃一串
。”
她知道南河嗜甜不喜酸味。只给他尝个味道。
南河果然只就着她的手吃了一个。
“我什么口味都吃,我要最大的那串。”
化为人形的乌圆伸出手来,接过一串冰糖葫芦,嗷呜一口咬掉两个,含糊着说,“南哥要不要我也分你一个?”
南河转过头去,假装没听见。
袁香儿就站在插冰糖葫芦的帮子边上,一串接一串地往外递冰糖葫芦。
乌圆一串,三郎一串,仇岳明一串,周德运一串,随行的仆役伴当,人人有份。
卖冰糖葫芦的小贩心里很高兴,这对他来说就是难得的大客户了。容颜秀丽的小娘子正从他的手上一串串地接过糖葫芦,递给身后的人。
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手接过最后一串糖葫芦的竹签,递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方,那串红彤彤的果实突然凭空不见。
小贩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那位小娘子已经笑盈盈地转过身,和他结算钱币。
一定是看错了吧,怎么可能突然消失了呢,小贩心里想着。
他并不知道在自己的身后,一直站着一个穿着长袍却顶着鲶鱼脑袋的妖魔。
那妖魔苍白的手臂接住了袁香儿递给他的糖葫芦,仔细看了半天,昂头张开大嘴,将整根糖葫芦连竹签一起丢进了嘴里,咔滋咔滋地吞下去了。
“有大风哦。”
在袁香儿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声音。
“大风天,不宜出行。”
那个鲶鱼
头的妖魔说。
袁香儿转回头来,冲着他笑着挥挥手,“知道啦,谢谢你。”
因为听了这位鲶鱼精的劝告,大家没有继续赶路,在城镇内寻觅一间客栈住下。
午后果然平地卷黄沙,刮起了大风,沙尘迷人眼,行路艰难。
镇上的人们正在举行神游活动,将寺庙里的神像披上大红织锦抬出来,沿街游|行。举世崇敬的三君圣像,信徒众多。一路锣鼓熏天,旗帜昭昭,沿途信众焚香祷告,跪拜祈福。
袁香儿从客栈二楼推开一点窗户,透过缝隙看着街道上的情形。
“人类那么怕妖精。”
乌圆蹲在她肩头舔着爪子,梳理毛发中的沙粒。“神灵说白了其实也是妖精,为什么人类就不怕他们呢?”
“神灵也是妖精吗?”
袁香儿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论调。
“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种强大的灵体,总不能算作是人类了吧?”
“或许是那些神灵的力量,到了人类不可企及的高度,所以人们对他便只剩下崇拜和敬畏了。”
轿子上金光闪闪的高大神像,低眉慈目,府视人间,烈烈红绸金锦,在黄沙中飞扬。沿途信众伏在道路两侧,风沙也阻不住他们顿首叩拜,祈求神灵庇佑。
袁香儿突然就想起在山林间,看见的那座破败了的山神庙。想起了那位肌肤苍白,失去自由的使徒。似乎看见了他被铁链锁拿,从神庙中拖出来,在人类的村落中游|行的那一幕。
那些他曾经帮助过,爱护过的人类,在他现出原型,失去反抗的力量之后,对他露出憎恶的表情,唾骂着朝他身上丢去石头。
渡朔他应该已经对人类这种生物,彻底的失望了吧。
飓风刮得越来越大,漫天黄沙遮天蔽日,风声呼啸,摇动得客栈的门窗咯吱作响。
酒肆内汇聚着被风沙留住脚步的客商,来至天南地北的商人们推杯换盏,高谈阔论,交换着旅途中的消息见闻。更有胡姬舞娘穿行其间,轻歌漫舞,三弦琴悠扬,直教碌碌红尘中的旅人偷得浮生半日逍遥。
袁香儿等人坐在阁楼的雅间内,因为晚上住下不走,便开了几坛子的酒,并要了两桌当地特色菜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