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整座庙宇里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山腰上不知道什么动物的鸣叫声,还有房檐上挂的铃铛偶尔被风吹动的响声。
走廊上,有时会有人经过,在窗纸上投下移动的长长的影子。
远处的屋子里有蜡烛的光透出来,看方向,应该是唐花那屋的。
莲旦在被子里望着那点光亮,勉强觉得有点安心。
可没过多大一会儿,那点光也消失了,应该是唐花睡下了。
黑暗的屋子里,莲旦辗转反侧,门口那边稍有点动静,他就要吓的一激灵,像受惊的猫一样,警惕地向门口望。
直到夜已经很深了,走廊里很久没有脚步声时,莲旦听见了一种说不出的奇怪的声音。
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狗在喘气和呻银,还有沉闷的什么东西砸在地上似的声音。
很快,这些声音又一起消失了,夜又一次安静下来。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走廊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模糊的咒骂声,这声音是女子的,有些熟悉。
今晚,庙里唯一的女子便是晴雨,再没有其他人了。
莲旦仔细听也没听明白她在骂什么,但男子压低的吼声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那圆镜和尚的嗓音,他狠狠地咒骂了几声,随即是令人牙酸的闷闷的拳头砸在皮肉上的声音,很快,那女子便没了动静。
老和尚骂骂咧咧地啐了一口,哐一声摔上门,哼着小曲儿往这边儿走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那哼曲儿声停了下来。
莲旦趴在被窝里,浑身打着摆子,恐惧地看着窗外的光头影子。
吱嘎,门被推开了,一股白色尘雾从门缝里飘进了屋,弥漫到屋子四处,被毫无知觉的莲旦随着喘气吸了进去。
随后,门板大开。
今天是满月,白森森的月光下,圆镜和尚龇着大黄牙朝莲旦乐,收起了手里的纸袋,塞进了袖子,搓着手说:“小美人儿,你那夫君附了我的身,今夜来和你圆房来了!”
莲旦目眦欲裂,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看着那老和尚。
圆镜却以为他只是因为胆小,在害怕自己,正要迈步进屋。
可就在这时,老和尚发现自己竟一步也迈不出去,他这时才发现,莲旦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头顶。
他茫然地抬眼去看,却只见一只苍白的枯骨般的手自上而下伸了下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根手指就毫不费力地插进了他的眼睛。
血杂糅着不知道什么黏腻的东西,从老和尚爆裂的眼眶里冒出来,他的嘴大张着,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的惨叫,随即,那两根手指抽了出来,老和尚强壮的身体如一堵墙一样轰然倒在地上。
莲旦脸色白得像个死人,含着气声的叫声被极度的恐惧压在嗓子眼儿里,根本无法发出。
大开的门口,圆镜倒下之后,露出了他身后的白色身影。
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穿着一身喷溅的到处都是血渍的白色长袍,乌黑长发披散在周身,他低头看着自己被血污弄脏的手,似乎有些嫌恶地在圆镜的衣裳上蹭了蹭。
随即,他注意到了屋里还有人,抬起头来,在月光下看向了莲旦。
莲旦满眼是泪,怕得快要晕过去。
那看向自己的脸,分明是只覆了一层白色肉皮、两只眼珠子爆凸出来的骷髅。
一阵风从外吹了进来,血腥和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甜香。
这分明是鬼,不是人。
婆婆的话在他脑海里又响起:“他是读书人,人爱干净,在家里常穿白色长袍,高高瘦瘦……。”
它……它竟真的来了。
莲旦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嘴唇颤抖地张开,却发不出声,只用嘴型叫了声:“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