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的脸上没有表情,什么也没有。人类最糟糕的一点就是如果你不表达的话没人能看见你的内心,就像你不坦露自己的话也没人会注意你胸口上的身份印记。
荀安当日还是在老地方等待她的朋友,等到了深夜也什么都没等到。她坐在马路边喝了两瓶伏特加,没敢喝醉,杜芢又不在,喝醉了没人关心她,给她吃糖,送她回家。
出行计划自然也就此泡汤,到这里荀安是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杜芢的,身边有人陪的时候对感情的索取总归不是那么急迫,但现在身边谁都没了,又觉得一秒不见杜芢都不行。人是自私又怕孤独的生物,鲜少有人能在这劣根上得到升华。
但她反过来一想,杜芢也对不起她,没她那白痴的决策,不通人性的大脑,她连那几十次重生都不用挨。
而杜芢最对不起她的是,她不相信她,不想她,不渴望她。
不爱她。
或许不爱她。
荀安突然很想拿个本子出来好好算算账,但掏兜时才意识到一个巨大问题,不光她自己没有本子,她好像在这座堡垒里,都从未在底层里见到过任何本子,和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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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听说大领导的笔被偷了,钢笔,嫌疑人就存在于荀安她们这群低种人之间。
荀安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早知道大领导那里有笔的话那可能都轮不到别人比她先偷。不过在她看见被怀疑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之后,她便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想法。她打赌那姑娘的手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握笔的样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偏要抓住她不放。
据说是因为监控里只有她出现,除了她之外找不到第二个人,荀安在看着铁锈抽到第十下鞭子时听见了这个证据。在鞭子抽到第二十下时她听见了她说哪怕不是她偷,她今天也得作为替罪羊死在这里的计划,“总有一个人得死在今天,不是罪犯就是她。”
“你这是何苦?”
荀安不顾众人眼光走到铁锈面前,伸出手挡住了那名少女。她没什么可害怕的,她从来都无法真正把眼前的这个人从朋友分类里丢到暴君中去,“我还是觉得,读了那么多书的人不会就这样把不同族的人不当人看。”
荀安说完这句话后几乎被自己惊了一下,她的大脑在反问自己又是否有把梦中的灵魂当人看。
但这是已讨论过的问题,答案非常确切,人总有偏爱的人不是吗?她只是,偏爱杜芢。
荀安又不去想它了,伪善地赎罪是眼前唯一的道路。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要是想替她受罚可以直说。”
铁锈的表情陌生得像是别人。
“好,那你抽我吧。”
荀安就这样大方伸出双臂,像是随时准备好戴铐。她当时藏着让身体上的痛苦覆盖住内心中的折磨的小想法。
“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荀安还在猜这“处境”
到底是哪方面的处境的时候枪口就已指向她的脑门。内心里的声音比她的头脑更快地安慰了她自己:“没关系,大不了就再挨十几次重生,又能怎样。”
荀安想到这又不害怕了,她没什么可失去的,可悲的是眼前的家伙,她才是要背负杀害好友十字架的人。
尽管她在赌她不敢。
身边又有几个不怕死的工友站了出来,她们应该是被荀安的精神所感动,却又不知荀安与她们这群梦中人本就不是同一只生物。几声指向地面的枪响让荀安的脑袋短暂得到解放,她很想告诉铁锈她震慑别人的样子很有威严,对着周围喊“今天她们俩死定了,谁还想死就过来”
的样子也挺像那么一回事,真把周围人都给吓得后退五步,给三位主演让出了舞台。
此刻一直被忽略的第三位主演,那名疑似被冤枉的少女似乎有话要说,荀安回头猜测她是想与铁锈对戏。
她猜不到的是她掏出了一个能在这里被称为炸弹的物品。
“如果一定要结束的话……的话……我要……自己来。”
她低头颤抖,拉环。
荀安当时想到的是,她忘了最重要的事,就是大人吵架的时候千万不能忽略了孩子的心理健康问题。不然就会像现在这样,她要是没被铁锈拉过来的话现在已经少了半条胳膊。她在被拉走的那一刻意识到了铁锈没打算真的害她也还有良知,却想不明白又是什么导致了现在的结果。
有几个更高级别的人不知从哪里冒出开始过来检查□□以及收拾残局,荀安在一片尖叫与混乱中被铁锈拉去了无人的角落。
人类都会对残忍畏惧三分却又对心软蹬鼻子上脸,荀安认为当时的自己也不例外。铁锈并非与其他“农场主”
相同的这个事实反而比她真与他们相同更让荀安感到愤怒。她质问她她这些时候到底都在干嘛,这真的就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爱,她甚至还谈到了爱。她说铁锈看尽了关于爱的书籍却又对这些活生生的低种人没有一点爱,书里的平等被她吃了又吐,早知都会排泄出去,那还不如拿看书的钱去买水果,至少它们还有点甜,不像看《布鲁特鲁》看得像吃土。
她说得激动,却忘了一点:不是谁能都像杜芢可以毫不还口地任由她发泄。人类在输出观点时,都不得不做好他人也能拿着自己的观点对着脑袋就是一通锤的准备。
毕竟都是被加载了几十年记忆的生物,每个人的体内都供养着独属于自己的根。
于是荀安在被抓住脑袋撞到墙上的时候对过去的一些事再次感到忏悔,她想到了被往墙上撞的滋味可真不好受,而当感觉到头顶有液体流下的时候她又觉得从因果层面她已将一切还清,毕竟她又怎舍得下手这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