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是那个被推到门外的人,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渴望融入那片星空,却直到看见那架飞船在天边炸成一朵璀璨的烟花,都等不到一句回答。
但她现在是不孤独的,杜芢想,她和荀安都是被赶出族群的孩子,至少在这里,她能够得到独属于自己的一份温度。
嫉妒去吧,就算是你们都讨厌的人,也有人稀罕得很。
荀安不知道杜芢现在在自个想着什么,但她凭着这么多年的默契也猜出了一部分关于那个彩蛋创造者的问题。她突然觉得有点委屈,没人想要自己辛辛苦苦制作出的礼物勾起的却是关于另一个人的回忆。
“不过我当时发现这个彩蛋时也不算很开心。”
荀安故意提高音量想引起杜芢的注意,“因为在那之前我还为了能够使用魔法而喝了大量的补充剂呢。那个东西副作用很大的,结果害我头疼了一整天,早点发现就不用遭那罪啦。”
有人开始编起了故事。
“什么时候的事?”
杜芢立马警觉起来,“如果乱吃药的话到时候生病了怎么办?而且你在家的时候都不跟我说。”
“你原来不是也不跟我说你的问题!”
荀安扶着额头装起了柔弱,“话说我现在还有点疼呢,某人都没有察觉到,也不好好表扬表扬我带病准备的礼物,你说她是不是好狠好狠的心?”
她这么一说,杜芢立刻就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对不起啊……你送的花很美。”
她走上前抱住荀安,抱得很轻,“我刚刚在想呢,我何德何能……可以拥有这么好的一切?”
哪怕是她,这么多年下来,也多少学到了点凤毛麟角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但荀安还是把头别过撅起了嘴,不吃她这一套。杜芢困惑地歪头,才想起自己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她想起自己今天寻得的那个答案,她知道如果现在说出口的话荀安肯定会感到兴奋。
她送了荀安一半的世界,勉强可抵过这一瞬间的海。
她放开怀抱,告诉荀安她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刚把手伸进口袋又想到了虽然现在有了冰花的光亮但沙滩上还是太过昏暗,拿出本子谁能看得清上面的字。
这时候自然是用口头表达更好,但她没有事先排练,她让荀安先等她片刻,她先想想怎么组织语言。
她这种认真的态度总是会让荀安感到有趣,让人很想逗她玩。荀安看她半天也组织不出个所以然,就又开始演了起来。
她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天啊,你要宣布的那件事该不会,该不会是……”
“我要当妈妈了?”
“别说怪话!”
杜芢拍了下荀安的衣摆,刚那一下直接把她才组织好的词汇都给吓没,不知该再从哪说起。
荀安倒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很明显已经没有了别扭的情绪。在近海处一跃而起的长着翅膀的海豚们打断了两人的推搡,它们看起来是被冰花吸引而来。有几架无声的直升飞机在上空悬停,有记者探出半个身子在按着快门,那个长着牛角的摄像机的闪光灯亮得像是迪厅的灯球。
荀安抬头注视着一切,就像认真审视着一行刚写下的文字。许久,她开口说道,“杜芢,你那个答案可以晚点再跟我说的,不用着急。”
“为什么?”
杜芢问。
“因为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海风把她的长发吹起,她又那样温柔地注视杜芢,杜芢从她的眼里看见了过去很多年都没有再见过的星辰的碎片。但她突然意识到了这是最后一次燃烧,就像一个故事展示完了所有它想表达的东西后,迎接它的只有漆黑背景上小到看不清的演员表,杜芢突然很想问荀安。
“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
你为什么觉得这样就够了?
我觉得根本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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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几个月刚来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了,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各个物种都能够和睦相处的世界。”
荀安就好似在回答着杜芢内心里的声音。
“我一直想要描绘着这样的一个场景,自己却写不出来。现在看来是梦境扩展装置听取到了我的心声,为我创造出了这一切。你不觉得这很好吗,杜芢?我觉得这太好了。无论体型、种族、思想,大家都能够自由地表达自我,我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而现在他们都被共同聚集在了我所创造的美景之下,我认为这就是我梦中的场景。想要的东西都实现了,我现在终于有勇气说,我一点都不害怕死亡了。”
荀安说道,“就算马上要回去面对也一点都不可怕。”
“你怎么能说回去呢?”
杜芢很少在荀安面前,为一件事而表现出明显的焦虑,这次得算作一次,“我还没有……你还没有……”
她发现自己竟一时间搜不出留下她的道理。
其实荀安从来就没有放弃对这里所有居民的同情,在这个梦里她是永恒的反对出生派,只是那一个坚定的信念可以暂时被爱掩盖,杜芢在此刻确认了这一点。
“我想什么呢,我当然不打算走!”
荀安双手掰过杜芢的脑袋,让她直视自己,“你忘了吗?我不是早就做出决定了吗?你的梦想还没实现呢,你还没有给予他们一个存在的意义。”
“在你找到答案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无论还要面对多少生命的降临与逝去,我都相信你有堵上一切去这么做的意义。”
荀安看着杜芢的眼睛说,“你还记得吗?我们是共犯了。”
“所以继续走下去吧,都走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