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气温和,一如普通的女性家长,先是为子歉在泳池救了阿珑一事表示感激,又客套地谈
了几句日常,还说改日有时间要约出来见一面,亲自带阿珑道谢。子歉反复说这件事不值一提,请他们不用放在心上。对方却提到阿珑从那天受惊之后情绪一直不太好,她小舅舅不靠谱,阿珑信赖子歉,希望离家在外时子歉费心多照料她。
子歉怎能说“不”
?心却一直往下沉。阿珑在桌旁托腮看着他,隔得那么远,子歉仿佛都能感受到她脸上胜利的窃喜。
从子歉接电话时应对的言语,祁善大致也能猜出对方的来意。周瓒又在催她,说再磨蹭山下的商店都关门了。她压制着心中的不安,轻轻拉了子歉的手再放开,说:“等我回来再说。”
车沿着谷阳山的小道往下开,白天引得行人屡屡下车拍照的山花美树都成了黑黝黝的暗影。没有路灯,许多路段一侧是山体,一侧是深渊。在开车这方面,周瓒自诩是半职业的好手,可这时也不敢大意,一路小心慢行。
“肚子疼?”
他打破了车里的沉默,向歪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祁善问道。
“还好。”
祁善的话说了等于没说。
“毛病真多,还好我不是女人。”
周瓒摇头。十来岁的时候他开始发现祁善一个月总有几天无精打采的,骑车也不行,游泳又不去,吃东西还挑剔。有一次她裙子脏了被他发现,他大声取笑,祁善羞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周瓒被他妈妈臭骂了一顿。冯嘉楠借机给他上了
一堂简易的生理卫生课,大概意思是女孩子不容易,这种时候会感到身体很不适。有风度的男孩不但不应该随意拿这个说事,还要多多体谅照顾。周瓒那时刚进入叛逆期,他并不在乎什么是有风度,可他至少不再为此而嘲笑祁善。他还发现一个奇怪的规律,每次赶上那几天,他总是肚子不太舒服,为此他也常和祁善一同忌口,少食辛辣冷饮。
冯嘉楠去世后,周瓒和祁善的关系虽看似得以修复,往来渐密,笑闹如常。可他们都很清楚彼此之间有个禁区,他们极有默契地绝口不提,不可触碰本身就意味着未曾消散,回到两心无碍的旧时模样是再无可能。眼下,她选择了他陪同去做一件有些难堪的小事,周瓒是乐意的,这证明在祁善意识深处,他们的亲密胜过她和周子歉。
周瓒甚至不肯去掩饰这份得意,一边开车一边故意问祁善:“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跟周子歉说的?他都是你男朋友了。”
祁善也苦恼于自己为什么开不了那个口。大家都是成年人,稍一提点,子歉应该就能领悟,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然而她就是没办法当着子歉的面说这种事。她和自己生气,说话更有气无力,“哎呀,他毕竟是男人!”
这话让周瓒听了心里很不对味,好心情顿时被清仓,“你什么意思?难道我是太监?”
祁善烦他揪着小事斤斤计较,说
:“你不是太监,但我已经把你心理阉割了。”
车子似乎都感受到了周瓒心中的不平,忽然颠得祁善跳了跳。
“慢点开。没看到路边的标语——‘山高、路窄、坡陡、弯急’!”
她提醒道。
“意思是说我在你面前脱光了也没关系?”
“你脱吧,我有点冷。”
周瓒“哼”
了一声,“就算周子歉‘身心健全’,今晚上你们的好事也泡汤了。”
他说完有点幸灾乐祸,本来还感到闹心,打算让阿标和隆兄想法子拉着周子歉去打通宵扑克,现在省事了。
祁善脑子有数秒的延迟,反应过来之后又羞又气,宁愿扭头看着一片黑的窗外也不想对着他。
“对一个被你心理阉割的人没必要害羞。”
周瓒又起劲了,腾出手扯了扯祁善的发梢,“来吧,跟我说说,我很好奇周子歉那样一本正经的人在你面前脱光是什么感觉?”
“周瓒,你有没有道德底线!”
祁善忍无可忍道,“谁像你一样流氓,整天想着那些事!”
“这么说你还没见识过呢!”
周瓒更乐了,继续大放厥词,“我觉得从男人的角度看,周子歉也没那么喜欢你,要不然他早下手了。男人真的心动,根本不会磨磨叽叽。”
“那是你吧,别把所有人想得和你一样!”
“我当然是,因为我很正常。”
“不要脸!”
“如果周子歉只对你‘要脸’,你要小心了。”
周瓒躲开祁善砸过来的纸巾盒
,笑着说,“谁让你身材没看头呢?”
祁善气得口不择言,“你带回房间的女孩身材好得很,我前脚去餐厅,你后脚就来了,可见你也坚持不了几分钟。”
周瓒倒是没有被她激怒,反而感到很有趣似的。他开过了最险的一个弯道,含笑道:“有些东西吧,你用过才有资格点评。”
“呸!”
忽然静下来车里连呼吸和胎噪声都让人无法忍受。祁善摇下一线车窗,山风尖叫着挤进他们中间。周瓒又把车窗弄了上去,说:“不怕吹得头疼?”
她沉默,又想去放点音乐,广播也行。兴许周瓒也有此打算,在按钮处他碰到了她的手。祁善受伤般退缩。
抒情的音乐声流淌开来。他们错了,这并无任何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