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度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县主自己可要想清楚,此行能否平安归来尚未可知,若是就地处罚也就是男仆充军女仆罚没为奴,与他们今日并无什么不同,无非是换个主子伺候而已。若是入了京,也许是黄泉路也未可知。”
宋宜迟疑,灵芝跪地求她:“县主带我一并入京吧,县主自幼没吃过苦,一路若是没人照顾诸多不便。纵入了京是死路,那灵芝也要给县主做个伴。”
宋宜眼底隐隐含了泪,外头禁军已来押人,宋宜闭了眼,不再去看灵芝。
灵芝见她不肯说话,忙去求沈度:“沈大人开恩,让奴婢陪着县主入京吧,方才多有得罪,入京后奴婢愿以命赔罪。不然以县主这从未吃过苦的身子,沈大人能保证将县主平安送入帝京面圣么?”
虽是威胁,但沈度却当真有了几分犹豫,灵芝这话不假,宋宜这样的身份地位,自小便是娇生惯养的,能否跟上禁军脚程平安入京还是个难题,于是看了宋宜一眼。
宋宜咬了咬唇,再睁眼时心情已经平复不少,道:“请沈大人秉公办事吧。”
灵芝似是不敢相信宋宜竟会真的抛下她,一时间忘记再求她便被拖了下去。
沈度再回看宋宜,宋宜已整理好了仪态,脸上亦没了刚才的惧意,施然向沈度行了个礼,“苟且偷生也总比生死未卜的好,谢沈大人。”
这话不像是一个高门贵女所能说出的话,沈度颇有动容,却懒得费心思同她废话,欲要动手。
宋宜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踢倒了身后的凳子。
这动静惹得屋内众人皆往这边看过来,各色眼神聚在宋宜身上,颇为不怀好意。
沈度环视了一圈,众人迫于压力只好低头去做自己的事,却仍然忍不住悄悄望向这边。
沈度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还请县主移步。”
宋宜心存几分感激,随他往书房去。
书房无人,沈度未再客气便伸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但好在还算正人君子,好歹隔着衣物。
宋宜却没忍住一哆嗦。
她以为她已做好了准备,抱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心思,以灵芝为前车之鉴,忍得一时之辱,方能保这一路平安。可她毕竟没受过这种轻薄,沈度的手甫一搭上她的手腕,她便一激灵。
她生性体寒,手炉方才在外间灭了,如今进得屋来,也因穿得单薄,早已冻得唇齿发寒。沈度的手却是温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至她手腕上,一冷一热间,惹得她不住哆嗦。
沈度略一迟疑,放开了扣住她的手,吩咐外间:“去问问郎将大人,找个和定阳王府无要害关系的女眷来。”
沈度吩咐完便转身踏出了书房,未再看宋宜一眼。
宋宜眼见他彻底出了门,这才觉着全身脱力,寻了把椅子挪过去坐了。
-
宋宜被送回别院时已近子时,禁军寻来的婆子怜她好好的姑娘这般被人糟蹋,好心替她重新梳了发髻,这才去回了北衙让人将她送了回去。
她刚进屋,管事便迎过来,递给她一个烧得正旺的手炉,“县主冻着了吧,快暖暖。”
宋宜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谢许叔。”
管事摆摆手,“县主客气了,分内事。”
宋嘉平瞧她在炭火前坐定了,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暖。”
宋宜把茶杯握在手中许久也忘记了喝,宋嘉平连看了她几眼才问:“灵芝也被带走了?”
见她没说话,管事在旁补了一句:“除了老奴和书房的下人,其余人都被带走了。”
这话像是终于打开了闸口,宋宜一个没握稳,茶杯栽入炭火中,浇熄了半盆炭火,才后知后觉地掉了眼泪。
宋珩侧躺在榻上,瞧见宋宜这样,咋咋呼呼地要起来,一个没稳住从榻上跌了下来,疼得龇牙咧嘴,管事忙过去将他扶了起来。
“到底是御史台的哪个王八羔子?做事这般不留情面,这些人我约摸都是认得的,让我去瞧瞧是哪位大罗神仙,我非要敲断他腿不可。今天都吹的什么风?一个二个的都来欺负我姐,都是些什么东西。”
宋珩每走一步都走得艰难,但仍是怒气冲冲地拦也拦不住。
宋嘉平气得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向他砸过去,“混账,整天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要不是这顿板子赏得不是时候,我非把你打残了不可。”
宋珩不服气,却被管事连拉硬拽地带回来,坐也不不得,管事只好给他寻了个蒲团,由着他半跪坐在宋宜身边。
宋宜没理他,他伸手去拽了拽宋宜的袖子,“姐你别哭了好不好?等从帝京回来,我把你上次非要跟我抢的那块玉送你行不行?”
宋宜还是没出声,泪却越发止不住了。
宋珩“哎呀”
了声,到底是个少年郎,不知如何哄女儿家,想了想,只好忍痛割爱,“好了好了,知道你是想要娘留下的那个镯子了,我都藏了好些年了,算了算了,反正我也没法子戴,等回来我一并给你好不好?”
宋珩低了声哄她,伤口疼得撕心裂肺却又怕宋宜担心,忍着不敢吭声,连掐了自己大腿好几次,宋宜见他这般,忙伸出手去拉住了他。
两人皆是一愣,两人虽是胞姐弟,但自长大以后,因为男女大防也从未有过肢体上的接触,宋宜这一拉倒有几分儿时之感,宋宜故意逗他:“可说好了?若是日后反悔,可有爹爹和许叔作证。”
其实众人都知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就算能平安回来,家底也早已被罚没,何谈宋珩所言的这些珍宝,但宋嘉平点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