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盈走至最前方那人身前,蹲下身,低声问:“宋嘉平在哪儿?要我问第三次?”
那人咽了咽口水,往身后看了眼,嘴里求着饶:“小人带您去,若日后出了事,还请郡主救小人一条贱命。”
刘盈冷哼了声,“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那人脚步停在一扇门前,忽地有几分犹豫,劝道:“郡主息怒,万万不可乱来。”
刘盈劈手夺过钥匙,盯着他,只说了一字:“滚。”
刘盈猛地一脚踹开门,房中那人着一身中衣,被缚在型架上,头发披散,脑袋歪在一侧,见有人进来,微微动了动身子,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刘盈正在气头上,剑已飞速出了鞘,寒光一闪,那人一愣,猛地抬起头来,刘盈剑已刺出一半,忽地瞧见那人的脸,手猛地一侧,剑尖微微偏斜几分,但仍是斜插|进了他心口上方。
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刘盈没料到自己竟真的就这么伤错了人,口中却还犟着:“乱臣贼子,死不足惜。”
宋珩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眼便撞进刘盈的视线。
她倏地露了怯,往后退了一步。
少年郎的眼睛干净而有神,他看了眼刘盈,自嘲地笑了笑,想要说些什么,却猛地又咳出一口血来,待咳完了,他才拖着声音道:“郡主的剑法不太好啊。”
宋珩气息微弱,虽带几分戏谑的意味,但说出来的话没什么杀伤力,刘盈却恼羞成怒,握住剑柄一拔,宋珩再吐了口血,几近昏厥。
刘盈往后退了两步,嘴硬道:“尔等反贼,自有极刑等你来受,何须再脏了我的手?”
刘盈转身,几乎是瞬间逃了出去。
周谨见刘盈带人走远了,才问方才给刘盈引路的那人:“怎样?”
那人答:“还有口气。”
周谨摇摇头,“带宋宜过来。”
狱卒领命,周谨又叫住他,“把梅姝懿一并带过来。”
周谨走近了,站在门口去瞧宋珩,宋珩已晕了过去,伤口深,血还不曾止住,染红了半边衣衫,他叹了口气:“也是硬气,若是日后长大了,也当是个好儿郎,只可惜生为了宋家人。”
狱卒不解他话中之意,抬眼去看他,却见大内有人风风火火地过来找周谨:“大人,御史台那帮书呆子在宫墙外作乱,督公要你立刻带兵前去。”
东宫
周谨手搭在门上,紧握成拳,尔后将门狠狠地一摔,“八卫九卫并未征调到常州,找我做什么?督公不知我十二司只掌捕狱之事?”
传令那人道:“督公钦点的大人,大人自行意会。”
周谨后觉后觉地明白过来,问:“让我去拿御史台的人?”
那人颔首称是,施然行礼告退:“督公静候大人佳音。”
传令那人走远,校尉迎上来,面色为难,小心翼翼问:“大人,带多少人马去?”
“那帮呆子找的什么由头?”
校尉不小心咬了舌头,“说是、是察院御史共同牵头,要弹劾督公,说、说阉人当政,国将不国,要陛下收回督公掌印之权。”
“一群疯子。”
周谨气不过,踹了墙一脚,年久失修的墙顺势掉了一块,泥沙飘进周谨眼睛,周谨拿手揉了揉眼,“孟添益这老滑头,人是冲着他去的,倒将我推出来收拾烂摊子,今夜若是出了事,日后御史台的笔杆子便能将我戳成筛子!”
校尉不敢接话,听周谨红着眼吩咐:“带一个所去足够了,几个书呆子能成什么气候?”
校尉踟蹰,周谨见他不走,盯他一眼,他才禀道:“回大人,恐怕不够。”
“察院御史一共才十五人,加上下属能有一百人之众?”
周谨盯他一眼,“你同我说不够?”
校尉拱手,“御史台确成不了气候,但国子监的学生们全数到了,同跪请愿,要收督公掌印。”
“这帮学生又吃饱了撑的跑来凑什么热闹?”
周谨话刚问出口,心下已经了然了,里头还有位定阳王府的世子夫人,乃国子监祭酒的千金,他啐了口,“一帮老东西,成天只知道躲在后头行风作浪。”
周谨佩刀猛地一扬,将眼前的灯火劈成两半,“带上一半人马,我倒要看看这帮书生能有什么能耐。”
灯盏落到校尉脚下,滴溜溜打了两个滚,校尉忙避开了,不敢再惹这位暴躁的爷。
周谨到时,宫墙之下,御史牵头,学生附和,乌泱泱地跪了一片。周谨挥了挥手,北衙迅速将人群包围起来,人群里起了骚动,但很快又平息下来,三百人之众乌泱泱跪在雪地里,竟有种诡异的悲壮。
周谨立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子,旁边有个小黄门迎上来,“大人既来了,那便动手吧。陛下同太子殿下议事到巳时,眼下才刚歇下不久,这帮书生倒闹起事来了,一会儿惊扰了陛下,大人与督公都担待不起。”
“这帮书呆子竟也如此会选时辰。”
周谨招呼手下人动了动,眼睛突地眯成一条线,随即又摆摆手示意下面人稍安勿躁,亲自走到那排御史前头。
为首那人心平气和道:“还请大人让远些,我们跪的是陛下,不是阉人走狗。”
周谨今夜被骂多了,那股子暴躁竟自己褪下去了,难得没生气,只是问:“都说察院御史十五人,前些时日去陪都的那位不也回来复过命了么,大人你们怎地少了一位同僚?便是要下狱,那也得共生死才好啊。”
“东宫殿下有召,不敢不去,岂会是因为贪生怕死?”
那人回了话,又道,“大人可别是糊涂了,御史乃言官,言官论政不入罪,除非革职,否则我等同僚便将在此死谏,请陛下收回那阉人的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