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靠坐在床头,右手打了石膏挂在胸前,脸上也有大块淤青。
申启民坐在床沿,面前支着的桌子上放着饭菜,他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喂叶母吃饭。
一勺饭,一勺菜,偶尔还舀一勺汤。一个认真地喂饭,一个乖乖地吃饭,四十多岁的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隔壁床位的病友还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叶深深站在门外,在秋老虎的闷热之中,感觉到凉气从脚下一点一点地升上来,最终淹没了她整个人。
灭顶的寒凉,将她一路上幻想的美好未来,毫不留情地击得粉碎。
顾成殊看了里面一眼,顿时也明白了。他抬手轻轻搭住叶深深的肩膀,压低声音:“你要进去吗?”
叶深深没有回答,她的身体僵硬,一动不动地站了许久,然后终于一咬牙,抬手推开病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叶母面朝着房门,一抬眼就看见了她,顿时又惊又喜,惊喜之中又有些慌乱惶惑,嘴里含着申启民给她喂的饭,含含糊糊地叫了一声“深深”
,就说不出话来了。
申启民回头一看叶深深,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深深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电话来啊,爸好去机场接你嘛。”
叶深深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只走到病床前,看着叶母问:“妈,你的手怎么了?”
“哦……”
叶母捧着自己的手,为难地看看申启民,见他满脸悔意,便支吾着说,“
前几天,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摔得挺重啊。”
叶深深的目光从她的手上移到脸上,盯着那块淤青说,“脸也摔到了?”
叶母难以启齿,只能点了点头。
申启民在旁边问:“深深,你吃饭了吗?这边还有饭,你也吃点?”
说着,他递上一双一次性筷子,还帮她掰开了。
叶深深木然地接过筷子,看着面前这一对和睦恩爱的夫妻,又看看桌上这两个油汪汪的菜和干硬的米饭,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上一次,他跪在她面前发誓决不会有下一次,于是那一页就揭过去了。
这一次,一顿打包的外卖,于是一切风暴就消弭了。
下一次呢?
叶深深手中的一次性筷子在她的手中啪的一声硬生生折断了。断裂的竹屑刺入她的手指,痛得却并不剧烈。
叶深深将手中断裂的筷子一把砸到了地上。
叶母和申启民都愣住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不敢说话。
顾成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叶深深的身后,他按住了正要爆发的叶深深的肩膀,示意她不要闹出来。
叶深深眼眶通红,气得全身发抖,冷笑着质问:“怎么,我妈都成这样了,你就在外面路边摊买这么两个菜过来给她?”
申启民张张嘴,嗫嚅了半晌,无言以对。
叶母用自己完好的手拉了拉叶深深的衣襟,低声说:“好啦,深深,你爸一时失手,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凑巧才变成了这样……
”
“不巧?一次不巧两次也是不巧?”
叶深深一把甩开叶母的手,怒吼了出来,“妈,就他拿来的这种东西,你还真吃得下去?”
叶母低头,眼中也满是泪。
旁边病床上的病友在旁边看着,不满地开了腔:“哎,你这个小姑娘脾气挺大啊?你妈在病床上躺了这两天,吃不好睡不着的,你什么时候来看过?你爸好歹还带着饭来喂她呢,你倒好,一来就挑剔饭菜,把筷子都给摔了,这么有孝心你来伺候啊?!”
病房内坐着的一个家属也点头附和,说:“就是就是,没见过这样的子女。”
叶深深听着这些话,却又不想在医院和这些陌生人吵,只能咬牙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那两人还想说什么,顾成殊在叶深深身后开了口,声音略带缓慢,却因此而带着一种莫名的威慑力:“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妄加评论,否则需要自负责任。”
那两人顿时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头,但还是嘴硬地还了一句:“什么责任?难道你是律师,要告我们啊?”
“我是有律师执照,不过不是来找你们的,是来通知申启民先生的。”
顾成殊说着,看向申启民,“因为你多次对妻子实施家暴,所以我们即将提起诉讼,要求你与叶芝云女士结束婚姻关系,请在家等待法院下达通知书。”
“好啊!赶紧离赶紧离,这种人简直就是浑蛋。阿姨,祝你早日解脱,跟着深
深去过好日子!”
叶母出院那天,叶深深去办理出院手续,宋宋知道了叶母要离婚的事,差点就在医院里载歌载舞了。
叶母手上的石膏已经取下了,但还得挂在胸前,免得错位。她看着宋宋兴奋的模样,勉强笑着,没说什么。
顾成殊的车开得很稳,往人流并不多的地方开去。
叶母有点疑惑,说:“这好像不是去你们店里的路。”
“对啊,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