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为了投诚,自己废了一双腿。你何时变得这样没骨气?”
伽萨的话顺着风飘过来,“那我算什么?我为了救你受的伤算什么?”
我自己废了双腿,外头都是这样传的么?
我万没有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声音说出的竟是这样的话,字字能将我灼伤。
伽牧所言重新回响在耳畔,我咬着牙将心一横,狠道:“是,都是我自己造的孽。如今你回来,想必不是为了向伽牧俯称臣的罢?”
伽萨听着,却不语。
借着黑暗,我抬袖擦了擦眼角,帕子包住的两半狮负碎片不慎滑落在地上。想弯腰去捡,却几次够不着,只能作罢。
也许这就是天意罢,要我在此刻与他诀别。
“就当我是忘恩负义之徒罢,我不能与你共苦,往后亦不会沾一点你的荣华。我们各自走各自的路,就此别过。”
如今我这副模样,早日分别便再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掣肘他的抱负。
入宫的路我替他铺好了,剩下的路没有我也罢。
千言万语只汇作一句,祝君安好。
作者有话说:
耶,写完啦!
第69章夜宴
莫回头。
心里盘旋回荡着这一句话,如琴弦般绕了足有千百遍,直到将那心脏勒得血肉模糊,仿佛轻轻一捏便要破碎成浆流淌而去。
我不知低头走了多远,四周寂静无声,连时光都仿佛凝固在深夜里。
缺月渐沉,终隐隐于云后。我停下扶在木轮上的手,怔怔望着那轮月亮,忽地想起了明月台。
世间从不缺良人,更不缺端庄持重、握瑾怀瑜者。他终究会找到真正能与之朝夕相伴者入主明月台,将来日月同辉,传一方佳话。
而我,不过是万明史书中隐于字后的一滴墨,黑白晦明,任我自浊。
若我是佞臣就好了,起码能与他一同存于史官笔下,再衬他千年的光辉。可我又偏偏还有半分良善,终究成了史书里最不屑记载的芸芸之众。
垂思索良久,终究是怀着一丝侥幸回头望去。身后那夜中寥无一人,静得仿佛画中一角。
是画罢,是我在看一幅画儿罢。
可是不该呀,当年伽萨画的画里,分明是两个小人儿形影不离,不该是这样空荡荡呀。
我盯着那宫道,瞪大了眼睛在夜里寻找,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那兴许是梦罢,我做了好长一场梦啊,梦见他离我而去,梦见他再不回头。
待到梦醒了,睁眼还是他,支着脸躺在我身侧看书,再轻笑着唤我“眠眠”
。到那时,什么都好了,没有别鹤离鸾,也没有寒风凄切。
可是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呀?
风拂得我眼眶干涩起来,胸腔里血浆翻滚,涌上眼底。我连忙抬袖去擦,却觉得那血越淌越多,洇湿了两片薄袖。
万般愁肠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伽莱的那只大手仿佛又按在了我的脖颈上。从前为我伏地讨饶的人,终于要将我独自丢在笼里了。
去飞罢,飞呀,万明是你的天地。
可如今说这话的人不在了,我哪里还能飞得成呢?
他在时,万明是我的天地。他舍我而去,万明便又成了我的金笼。
飞不起了,让我陨落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