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沈澜给的药箱里埋头翻找一阵,却是一无所获。
“民间驱蛇,不外乎是雄黄等物。再者,亦有请巫祝道士做法镇压的。”
温辰手里摊着本古籍,字迹早已有些模糊了。
“咱们的人里没有驱蛇者。”
我揉了揉额侧,脑内一阵晕眩,忙又斟了盏凉凉的甜酒灌入喉中。
“万明信奉蛇神,如何能让驱蛇者入国都?”
温辰正说着,忽而话锋一转,“阿鹤,我记得你不大能沾酒,怎么如今这样喜欢起来?仔细贪嘴受凉,明日又让人把御医提溜进来。”
我“嘿嘿”
一笑,抿唇将甜丝丝的酒液咽入喉中,正要反驳,却不慎受凉打了个嗝,颇有些难堪地捂住了嘴。
自觉有些醉意,我支吾道:“近来总是觉得饿,虽无胃口,却又想吃些东西。”
闻言,温辰神色一变,将手中古籍快翻开两页递至我面前。
其上写着:“……请蛇神者数众,而遣蛇神者寡,盖请神易而遣神难也。请神者,或以金银祭之,或以牛羊饲之,蛇神欣然而受;遣神者,以三熏三拜兼焚香长斋,蛇神怫然而拒。西有扶桑氏,请神至而不能遣,与神诺而不能践,乃至蛇神堕罪,使之长饥而无可饱腹。一日,扶桑耕作于田,忽觉腹中荡然,载饥载渴,遂伏而啮禾,吞吃如蟒。至日薄西山不见归,其妻王氏寻至,而扶桑腹大如牛,卧于田间,已无气息焉。”
读罢,我登时惊出一身冷汗,醉意也退了下去,将手中的酒盏连忙搁下。复又觉得民间杂谈不可信,心中几番争斗,终是默然片刻。
“我也没请神。”
我说。
明明是他亲自托梦于我,也算是我请的么?
我心里正打鼓,温辰却并未察觉异样,笑道:“你自然并非那般人,只是我恰好读到此处多心罢了,阿鹤可是吓着了?”
“没。”
我闷闷道,“这书中可有明言遣神之法?”
温辰往后翻了几页,只见两页之间有撕去的痕迹。他再往后瞧了半柱香,终是摇了摇头,想来纵有遣神之法,也已经遗失了。
我不禁忿忿起来。
若书中记载为真,这蛇神岂非乘人之危?他明知我困于险境,亲自入梦引我上当,如今竟又来向我讨债!
我私下一阵后悔当初随口起誓,可念及伽萨平安归来,又觉得这番交易并不亏。只是这重逢的几日实在太短,眼见他即将继位为王,往后的日子本该我们二人携手共度。若要此时让我去饲蛇,我实在抛不下这一切。
小王后,小王后。
蛇神的声音重又浮响在我耳畔,让我突然想起了伽牧当时所言。万明的每一任王,都要将自己的妻子送入蛇窟中祭蛇,以求得往后十年风调雨顺、天下太平。
原来不论如何,我都避不开去蛇窟的这一趟。
我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得疲惫得很。
温辰闻声,关切道:“阿鹤,可是身体不适了?”
我点头,掀起眼睫望向高远苍穹,明日高悬,猎隼盘旋于其上。我捏了捏鼻梁,疲倦道:“我有些累,想睡一会儿。长砚,你先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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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记不清是第几回梦见蛇神了。
他摆尾冲我游来,血盆大口近乎咬去我半个身子。电光火石之间,伽萨拔刀捅入蛇的上颚,浓稠血液飞溅了他一身。
他竭力握住刀柄,企图以一己之力抵挡大蛇前进,却终如螳臂当车,徒劳无功。蛇神硕大长尾横扫而来,将伽萨一击甩至岩石上。岩窟震动,脱落的尖石正直直刺入他的胸膛,一时间鲜血喷涌如泉。
我口中大呼伽萨的名字,眼睁睁看着他断了声息,只觉得自己肝肠寸断。而下一刻,蛇神用尾卷起我,一片血色中,我的身体传来撕裂般的痛感。
“啊!”
猛地,我惊呼一声睁开眼,后颈早已被汗水浸湿。
如今越频繁地梦见大蛇,我心中后怕越加强烈,身子亦如被撕咬般疼痛不已。正要喊人,却是伽萨急匆匆闯进来,眼底乌黑一片。
“眠眠!”
他一跨进内室便撩开帷幔,不管不顾将我抱入怀中。
我听着他胸膛里咚咚直跳的声音,知道他心慌得厉害,双手环绕抚上他的背脊。肌肉紧绷着,纱布将白袍撑出不自然的弧度。
“别怕。”
我放缓了声音安抚他,“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