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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第1页)

羅邱淇望著不遠處的兩匹馬,對阮氏竹說:「我媽媽姓羅,原本族譜規定的第二個字是承,考慮到我爸是倒插門,就把我爸的姓放進了我的名字里。淇這個字是我爺爺從《詩經》里挑的,告誡我媽和我,對待感情要慎重。」

阮氏竹不懂《詩經》是什麼,「噢」了一聲,肩膀忽然變輕了,手被羅邱淇抓住往屋檐下邊帶,荷葉掉在地上。

「那我給小馬駒取個名字,」羅邱淇想了想,徵求阮氏竹的意見,「叫bamboo吧,你說呢?」

阮氏竹磕磕巴巴地問:「班、班、班……是什麼意思?」

羅邱淇卻說:「沒有意思。」

阮氏竹覺得自己被他耍了,看來下次還是要對羅邱淇說他愛聽,但是阮氏竹不愛說,並且十分冠冕堂皇的假話。

上午十點過一刻,他們和木匠成功碰頭。

阮氏竹站在羅邱淇旁邊,配合羅邱淇畫在記事本上的草圖把他說的話翻譯成通俗易懂的當地方言,木匠聽完了仍是一頭霧水,最後爭執到下午快兩點,阮氏竹口乾舌燥,木匠終於一拍腦袋,聲稱自己理解了羅邱淇的意思,不過他得回去一趟拿工具。

午後烈日曝曬,羅邱淇將馬匹牽回馬房裡,進堂屋看見阮氏竹癱坐在長凳上,臉頰朝下貼著桌子,早上蓬鬆翹起的捲髮此刻蔫巴巴地垂著,後頸和胳膊浮起一層薄汗。

羅邱淇轉身去廚房接了一杯水,回來放在桌子上,阮氏竹坐直雙手接過紙杯,喝得過於急促,領口濕了一片,還好天熱,過不了多久就會轉干。

「你休息吧,」羅邱淇說,「我去集市買點吃的。」

他問阮氏竹有沒有特別想吃的,阮氏竹話都涌到嘴邊了,搖了搖頭,換另一邊的臉頰貼住桌面降溫。

羅邱淇走後,阮氏竹起身扭開了電風扇的開關。開關上沒有刻度,他一調就是最大風級,紙杯被吹在地上,裡面的水灑在地上,半分鐘不到,水漬蒸乾得無影無蹤。

對於羅邱淇的那種微妙的感覺像是半瓶晃的水,隨內心的天秤搖擺不定。

阮氏竹沉得住氣,煩悶是由於天太熱。

羅邱淇隨意打亂了他的安排,在混亂無序中成了有且僅有的主宰,阮氏竹被扔掉的次數他數也數不過來,已經疲於阿諛奉承,他騙別人,反過來別人騙他、利用他,他無所謂是一回事,羅邱淇又是另一回事。

羅邱淇從集市給他帶了炸蝦餅和涼的春卷,阮氏竹內心的半瓶水就又滿了。

然而這樣的感覺沒能存在太久,阮氏竹很快發現羅邱淇身上有一些旁人難以忽視的缺點。

比如羅邱淇做事急躁、沒有耐心。約莫兩點多,木匠開了輛電動小三輪迴到馬場,和羅邱淇正式探討細節問題。

羅邱淇似乎是要做什麼類似於跨欄一樣的東西,木匠自然沒見過,以為他是要做長板凳,兩人磨嘴皮子磨了不到十分鐘,羅邱淇把他的記事本塞給阮氏竹,一眨眼人去了馬房裡,拿著一卷軟尺量小馬駒的身高腿長。

阮氏竹認字很費力,只好根據上面羅邱淇畫的草圖,艱難克服自己沉默寡言的脾性,身體力行地幫助木匠做出來一堆圓棍,最後勉強組裝成草圖的樣子,去交差時羅邱淇一個人在跑馬地鏟土,身上弄得全是草屑和泥漬。

「放那裡吧,」羅邱淇抬頭看了一眼阮氏竹,「你人別過來了,我錢包在那個黑色的挎包里,你問他要多少,看著多給點。」

阮氏竹跨過門檻回到堂屋裡,找到羅邱淇的挎包,在木匠的殷切注視下打開錢包。

錢包里的錢亂糟糟的,完全沒有按照面值大小擺放,卡冊里的銀行卡寥寥幾張,上面是阮氏竹認不出的繁體字和英文。還有一個小小的網格,應該是放小照片的的地方。

「你要多少?」阮氏竹掌管金錢的使用大權,儼然東家賢內助的氣勢,沒等木匠開口,自己靠他前幾天找工作掌握的一手資訊,算出一個精準到分厘的數字,把木匠堵得啞口無言。

木匠走後,阮氏竹仍舊捏著錢包,皮革的質感讓他覺得很熟悉。

夕陽從屋外蔓延到屋內,風漸漸地止了,四下闃靜,阮氏竹不知道為什麼,心跳得很快,而且是心慌的那種快。這些現金對羅邱淇來說可能不值一提,但是阮氏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

他在思索一種可能性。

思索的過程中,他抽出了一張面值最大的鈔票,手指的汗黏住鈔票的一角,直至被他單手摺成一枚厚厚的小方塊,按進手心裡。

傍晚的最後一潮熱浪幾乎將他吞噬殆盡,眼前的記事本嘩啦嘩啦地往前翻,停在字數較少的一頁上,工整的「阮氏竹」三字像是無聲指控,又像是某種暗中的監視,叫阮氏竹打了個冷顫,趕緊展開手裡的錢,胡亂塞回錢包里。

這是阮氏竹第一次對羅邱淇的來歷、羅邱淇的目的、羅邱淇的去處產生好奇心和求知慾,因為這會關係到他自己的現在、他自己的未來。

「阮氏竹?」羅邱淇的呼喚聲自遠及近傳來。

阮氏竹甩甩腦袋,慌慌張張地往外走,聲音止不住地發抖:「怎麼了?」

羅邱淇的雙手髒兮兮的全是泥,兩步並作一步邁過台階,站在洗手池旁邊擰開水龍頭,背對阮氏竹說:「我才看見屋後頭有個菜園,裡面菜還挺多的。你會燒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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