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捏捏手指,轻微的疼痛告诉她这不是在做梦。
回想着这几个月的遭遇,她斟酌万千,还是还了秦瑨一个人情。
“算了吧。”
姬瑶俯身将穆庭之扶起来,缓声道:“驭下再严也难免出纰漏,你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固县这边及时善后吧。”
请罪的时候,穆庭之一颗心七上八下,着实没底。
满朝文武皆知,陛下对寒门官员极其苛刻,若是在朝中落下把柄,能翻身的,堪堪是少数。
而今陛下如此宽宥,委实令穆庭之惊讶,心头不免掠过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
穆庭之感激不尽:“请陛下放心,臣定当竭尽全力!”
秦瑨意味深长地看了姬瑶一眼,负手而立道:“穆刺史,你先说说,朝中局势如何了?”
穆庭之颔首,徐徐道出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臣之前去长安述职,却没能见到天颜。臣私下向在朝的同僚询问过此事,自打陛下南巡后,没多久太傅就对外宣称龙体抱恙,需要养病。而宁王恰在此时回朝,以沈国公为首的官员便推举他暂时代替陛下理政。起初百官强烈反对,呼吁陛下回朝,然而陛下却一直不露面。久而久之,一些官员为了自保,立场开始模棱两可,谁都不想得罪。太傅渐渐无力抗衡,亦或是有什么别的考虑,就这样默认了宁王理事……”
他话音落地,随之而来的是漫长难捱的沉默。
姬瑶低着头,双手紧紧捏住裙襴,方才的那点窃喜瞬间就被冲淡了。
虽说找到了救兵,总算不用在外面吃苦了,可等着她的还有更棘手的事,一关更比一关难……
秦瑨立在一旁,看出姬瑶的懊丧,清咳两声,云淡风清道:“既然始作俑者露头了,那敌在明,我在暗,事情倒是好办了。穆刺史,固县贪污案暂缓对朝廷上报,免得打草惊蛇,我们得先到陇右去。事关江山社稷,不容任何马虎。”
穆庭之自是心知肚明。
陇右军是盛朝手里的王牌,若宁王真的涉嫌谋反,陛下必祭出龙虎之师前去镇压……
穆庭之正色道:“陛下,侯爷,您二位尽管放心,下官已派人前往陇右,让田将军率人在陇右边界接应。”
秦瑨对穆庭之拱手:“多谢。”
“侯爷客气,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
穆庭之殷切道:“臣已准备好了衣衫和热汤,待会有府中下人过来,引陛下和侯爷先去沐浴更衣。”
在赈灾营待了这么多天,姬瑶这辈子都没如此邋遢过,只觉全身上下都臭了。
府中婢女很快引她来到浴房,替她褪去衣衫,悉心伺候着她沐浴。
热汤在婢子的拨动下变得水波粼粼,姬瑶出神的盯着上面漂浮的花瓣,不知不觉又想到了穆庭之的回禀,一字一句斟酌起来。
太傅在朝,完全可以替她把控朝政。如今却是宁王理政,想来是朝中中立之人颇多,太傅难以号召。
也不知这些为求自保的官员里有多少世家,又有多少寒门……
想到这,姬瑶将婢子们支出去,闭上眼,整个沒入水中。
咕噜噜的水堵住耳朵,姬瑶混乱的心方才安定下来,脑海中阿耶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瑶瑶,你要时刻谨记,朝中唯能信任太傅和宣平侯,有事好言商量,他们会帮你稳住朝廷。”
那时姬瑶似懂非懂,不明白为何要带上宣平侯,后来在皇位上坐了两年,渐渐明白了阿耶的用意。对于高位者来说,终极的权术便是制衡,而她似乎不太精通这点,总是会在朝堂之上倒向熟悉的世家。
她觉得世家根深叶茂,可以成为庇荫她的势力,更瞧不上尖酸刻薄的寒门,他们完全不像世家那般会讨好她。
眼下她真的迷茫了,这次的逃亡给她带来的冲击巨大,甚至动摇了她自小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