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传出消息当晚,苏景北亲自带兵将紫禁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此等架势,便是街上的乞儿都知道要变天了。
楚后从奄奄一息的皇帝手中接过圣旨,敛襟坐于高台之上,睥睨四方,命太监当着诸位大臣的面将传位圣旨展开。
众人略过冗长的帝王生平,直接读到最后一句话。
晋王萧聿怀瑾握瑜,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舆制,持服二十七日足矣……
下面是玉玺大印。
嘉宣帝嫔妃早早便着素衣在太和殿内跪好,哭声一声接着一声,与平时做作的泫然欲泣不同,仿佛此时的声嘶力竭,才称得上情真意切。
哭声贯穿日出日落,嫔妃们的嗓子都哑了,泪却流不尽。
这些嫔妃没有子嗣,都是要随先帝去的,富贵半生,大梦一场。除了能得到烈女、节妇的称号,并修书、立牌坊以外,什么都留不下了。
随着先帝下墓,这些嫔妃相继被太监架走,那架势太过惨烈,苏菱甚至有些不忍直视。
下一秒,耳畔听到了“嘭”
的一声。
一位贵人为了免去活体盖棺窒息而死的痛苦,选择直接撞死在大殿上。太监们面无表情地把尸体拖下去,低头清扫污血。
苏菱身形一晃,萧聿连忙将她拉至身后,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别怕,我在呢。”
国丧之后,宫人们将层层叠叠的素缟色
幔帐拆卸下来,萧聿很快从晋王府搬到了紫禁城。
时值冬日,大雪接连而下,雕梁画栋,覆上了一层层轻白。
新帝登基,又是一片祥和。
傍晚时分,萧聿陪楚太后用膳。
楚太后放下金箸,喝了口水,慢悠悠道:“高丽李氏听闻陛下登基,连忙派使臣送了公主过来,哀家估计这两日也快到了。”
萧聿右手一顿,抬眸与太后对视。
虽说不是亲儿子,但楚太后好歹养了他十几年,如今看他着帝王龙纹长袍,气度慑人,眼里也有了些欣慰之意,“哀家听闻她不仅样貌出众,还精通汉话,这高丽虽是属国,但毕竟送的是李氏公主,一个妃位是免不了的,如此一来,四妃占了一个,还有三位,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萧聿喉结微动。
“旁的不说,内阁首辅柳大人、还有薛家,此番都是出了力的,各家都得选一个入宫,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人选。
萧聿没想过,自然也答不上来。
楚太后见他目光怔住,不由低笑出声,“罢了,瞧你那心思也不在这上头,哀家还是等明日与阿菱商量吧。”
萧聿刚要说话,只听太后又叹了口气,“说起皇后,她这肚子怎么久了都没动静?”
萧聿眸光晦暗不明,攥了攥指节上的扳指,淡淡道:“这半年来,儿子遭遇两次刺杀,皇后还替儿子挨过一刀,这子嗣,是儿子没要。”
孩子要没要不知道,但这明目张胆
的维护,太后是看出来了。
不过少年夫妻,哪有感情不深的,更何况苏家没少替皇帝出力,甚至可以说,萧聿能这么顺利登基,苏家是头等功。
这也是楚太后没急着塞楚家女入宫的原因。
后宫高墙,先赢的都不算赢。
待皇帝尝过千百种滋味,终有一天会把朝堂里的铁石心肠放到后宫来,届时,世间女子便大多成了一个样子。
再拼的,便是心机与手腕了。
楚太后笑着道:“陛下这是话里有话了。”
萧聿直接道:“皇后有孕之前,朕不想寒了苏家的心,除了高丽送来的公主,剩下的暂且等等吧。”
楚太后语气愈发柔和,“陛下是天子,苏家是臣子,陛下如此偏向苏家,就不怕寒了柳家与薛家的心吗?”
萧聿跟着一笑,不紧不慢道:“母后,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就像在儿子心里,楚家亦是旁人比不了的。”
楚太后听他如此说,目光稍缓,轻笑一声,“行了,你就别哄哀家了,改日哀家再找太医给阿菱好好瞧瞧,有些事也不好拖太久。”
萧聿含笑道:“都听母后的。”
“时候也不早了,陛下早点歇息吧。”
雪花簌簌落下,一排宫人在慈宁宫外候着。
盛公公将手中的羊角灯放到小太监手里,替皇帝披上了玄色的平金大氅,道:“陛下回哪?”
萧聿道:“坤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