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们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萧聿循声望去,是统一着装的官兵,倘若没猜错,为首的那个,便是宿州布政使——靳廣。
众人一齐向萧聿行礼:“见过晋王殿下。”
眼前人虽然躬着身子,但手臂上的烧伤却证实了他的猜测,萧聿蹙眉道:“靳大人消息倒是灵通。”
宿州距京城千里迢迢,按说他来调查宿州的事,这位地方长官
是不该知晓的。
“下官听闻殿下遇上了风浪,万分忧心,一早就侯在此处了,幸亏有惊无险。”
靳廣抬头,笑了一声道:“夜已深,衙门也落了锁,下官自作主张备了歇脚的地方,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聿低声道:“带路吧。”
既然对方早有准备,那也就称不上什么暗访了,翌日天一亮,萧聿便接手了宿州府衙。
靳廣态度谦卑,十分配合调查。
他命人将两个箱子抬到萧聿面前,不紧不慢地道:“这箱子里装的分别是宿州的开支账册、百姓黄册,以及历任、县丞、主薄们所管辖的案卷,下官这愚笨脑子能想到的都在这了。”
“殿下还需要什么,同下官说一声便是。”
靳廣这坦荡举动,说是把脖子伸到了晋王刀下不为过。
萧聿此番带的官员不多,除了贴身侍卫范成,便只有一位户部的宝钞提举司曾扈,由于案卷过多,他们不眠不休一夜,都没对完开支账册。
于是第二天,苏菱就被拉来算账了。
虽说对于高门贵女而言,算账管家是必学的,但曾扈、范成,乃至萧聿在内,都并没觉得她能帮多大的忙。
直到苏菱把手指头放到算盘上,几个男人一齐看了过去。
噼里啪啦的响动比他们谁都快。
见此,曾扈瞬间想起了那位少年时便金榜题名的大理寺少卿。
真不愧是苏家血脉。
隔日,整理完账册,曾扈摇头道:“怪不得这位靳大人敢
将账册交出来,他们这是早就做好了准备,这捐监的账面写的很清楚,除去每年必须要上交给户部的,其余的,都用在了疫情和洪涝上,一笔一笔,根本毫无错处。”
就在这时,范成从外面跑进来道:“殿下,卑职派人打听过了,靳廣此人在宿州名声不错,衙门里办事的差役也都十分敬仰他。”
曾扈看着账册低声道;“他这、会不会是拿假账糊弄咱们?”
萧聿道:“不是假的。”
“朝廷每年挂卖的官职都是各地提案,送到吏部审批、户部筛选,最终交由内阁定夺,看着冗杂,但一个都错不得,靳廣的手再长也伸不进中枢,既然纳贡生的人数对的上,就账就不是假的。”
“关键是宿州的官职,到底是多少钱卖的。”
萧聿说完,苏菱指向册子接着道:“还有洪涝,他们究竟补贴给百姓多少,现也无法得知,如果他们夸大灾情,私吞了用度,这笔钱也不是小数。”
范成蹙眉道:“可开仓济粮不是买卖,根本差不清楚。”
萧聿道:“你先召集路边的乞丐,朝他们打听打听,灾情、捐监,衣食住行,方方面面,说什么都行,一个消息二十文钱,只要不重复,多说多得。”
范成眼睛一亮,抱拳应是。
靳廣会买通差役,买通百姓,但未必会买通四处流窜的乞丐。
范成本以为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回应当是个轻松的活,可折腾了整整一天
,他只问道了有关灾情的消息,比如:乞丐说去年洪涝时,他们喝过官府发的粥,也领到过馒头。
除此之外,未得到任何有关捐监的消息,不过原因倒也简单,乞丐关心的是温饱,而非是做官。
买一个五品官需要花多少钱,确实和他们没关系。
范成拿着历年纳贡生的名单道:“卑职明日就去挨家挨户核查,好好盘问盘问他们这官都是多少钱买的,在哪买的,还就不信没有破绽。”
这时,一旁坐着喝茶的苏菱低声开了口,“妾身有个主意,不知当不当说。”
萧聿道:“说来听听。”
“乞丐有粥喝,百姓有官做,即便事有蹊跷,但只要受过靳廣的恩惠,他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旧事重查,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殿下想听实话,不如去问那些对宿州官府心存怨气的。”
“比如,那些没做成官的。”
萧聿提了提眉,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继续说。”
“虽说朝廷为捐监设了不少虚职,有钱便能买,但妾身记得,若是买官之后,家中祖辈有人获罪,就算出了钱,也是做不成官的。”
听了这话,萧聿会心一笑,同范成道:“立刻去查近几年的宿州官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