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在的。”
柳老师舌头都有些打结了,她怕自己再呆下去脑子里什么天马行空的东西都会冒出来,连忙道,“安保室里就能看,我带你过去调出来。”
两人走后音乐教室里重归宁静,只有隔壁隐约传来其他孩子上课的声音。
他们跟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唱《蜗牛与黄鹂鸟》,唱得稀稀拉拉,有几只“黄鹂”
的声音跑调,比谱子高了一个音不止,听起来怪异又好笑。
然而教室里的两个人都无动于衷,方知锐根本不想笑,小河是笑不出来,两张脸面无表情,连嘴角平直的曲线都那么相似。
小河认得不远处的男人,但对方的气场太冰冷,不招小孩子喜欢,她拿着自己的蜡笔和画纸,默默往远处趴了点。
她一动,方知锐却忽然站了起来,走到讲台旁的钢琴边,轻轻打开琴盖。
手指底下裙子里的空隙已经被黑色填满了,小河盯着那些线条,胸口闷得厉害,眼泪像从眼眶倒灌进了心里,怎么也泄不出去,只能从手指里的蜡笔尖下泄。
她又拿了一张白纸,开始重新勾勒裙子的线条。
这条裙子所有的花纹和形状都基于她的想象和昨日的回忆,在被汽车鸣笛和嬉笑声充斥的后门处,小河看见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孩子,穿一条红色的法兰绒布裙,正要跨上她妈妈的电瓶车。
两人脸上的笑容并不陌生,和她在心理咨询中心时看到的那对母女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么开心?
蜡笔粗粝的线条往前延伸之时,教室里忽然响起了“一闪一闪亮晶晶”
的钢琴声,紧接着是一加入了和音的《小星星》钢琴曲。
小河抬起头,看见男人坐在琴凳上,指尖在琴键上轻盈回转。
一曲结束后几乎没有停顿,方知锐继续开始弹奏下一。
那是小河从来没听过的旋律,琴声也和平时音乐老师弹奏出来的枯燥音节完全不一样,欢快活泼,像八音盒里芭蕾舞者旋转的裙边,又像绘本里蜂蜜小熊吹出的无数镭射泡泡。
下一秒琴声的节奏忽然急促起来,急转直下,小河被攥住了所有的注意力,她慢慢走到方知锐身边,有些着迷地听方知锐手底下出的钢琴声。
不用翻动琴谱,一曲结束后又是新的一曲,新的音律和节奏,悬日孤月,花开花落,潮汐洄游,好像都包含在这些琴声里。
直到方知锐停下动作,琴声戛然而止,小河还沉浸在那些美好的幻想里。
方知锐了一眼身边的小女孩,对方回过神,眼神变得紧张又戒备,她张了张嘴,犹豫了好久才磕绊道:“为什么,不弹了?”
第25章一条冬天的路
另一边,林西图和柳老师一起匆匆赶到保安室,里面的两个保安大叔吓了一跳,还以为又有学生跑了出去,连忙把两天的监控调给他们看。
昨天下午三点是整个聋哑残障学区的学生每周固定放学的时间,人流量很多,电瓶车都堵在后门,汽车在后边停不进来也开不出去,急得鸣笛声此起彼伏。
保安穿着荧光色的导车服忙着帮家长泊车,没什么工夫去照看门口小鸭子出圈似的学生。
林西图和柳老师分工合作,在三点到三点半这个时间段里调监控,四处找小河的身影。
除了一开始在学校后门被找到时穿的黄裙子,小河这几年的衣服几乎都是中性的长袖短裤,颜色也灰扑扑的,放在灰白色调的监控画面里根本不好找。
两人闷头掉了半个小时,柳老师揉了揉酸痛的眼睛,视线飘到后门围墙边的监控,忽然在三点二十三分时在围栏旁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小林,你快来看,这是不是小河?”
她惊喜道。
林西图走过去调大了监控画面,小女孩的衣着和五官特征立马暴露在两人眼前确实就是小河,她趴在围栏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外面的学生和家长。
她的行为和直白的眼神有些怪异,不少孩子从她面前经过时都奇怪地瞟了一眼,但小河就像感受不到外界给她出的驱赶的信息似的,直直地凝视一个固定的方向。
林西图顺着她的视线往右上角看去,看到那边有对刚刚汇合的母女。
小女孩看上去和小河差不多的年纪,穿长裙和小皮鞋,把书包递给自己的母亲,笑着和她打手语。
两人也很快注意到围栏内那道强烈的目光,齐齐向小河的方向看去。
被注意到了存在,小河似乎兴奋不少,她扒住栏杆,嘴巴张张合合,可惜监控只能收录画面不能收录声音,林西图和柳老师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不过那对母女听完小河的话后表情都有些奇怪,母亲扭头催促女儿坐上自己的电瓶车,谁也没有理会小河。
小河动嘴的语更快了,甚至伸出手指着小女孩,情绪难得有些激动,见那对母女没有在意自己,她攀上围栏想要出来。
小女孩吓了一跳,连忙给自己母亲打了个手语,两人调转电瓶车头后就开走了,剩下小河留在原地,呆呆地注视着他们骑远。
好在那对母女消失了,小河就丧失了要跑出学校的动机,门口的保安很快就注意到她,纷纷围了过来。
再之后的事,林西图已经从柳老师的嘴里听完了全过程。
小河被送回了教室,但不肯遵守秩序,情绪不稳定,也不愿意回宿舍呆着,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今天被送到学生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