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账房钥匙由顾氏掌管,账房先生每七日便将账本细呈给越府管家一次,若有疑问是管家拿不准的,便上递顾氏,每月初一则将每一条都亲自向顾氏做汇报,力求绝无差错。
越家的账房却是越老太太贴身嬷嬷的丈夫,也曾考过秀才,但为人木讷,字画又不擅长,心算倒是不错,借着刘嬷嬷的势头做了账房先生,因为听话,平日里也没出过什么差错。
越倾瓷进府完全没过过管家的眼,只因越府的管家也是个虚职,乃是顾氏从娘家带来的奴才,只听顾氏的话,管管采买这样的闲差。
越家看着这一代家繁叶盛,实际上是拟了个大家族的皮,从无各司其职一说,从内到外都被后嫁进门的顾氏一手把控,若非越家三房的血脉特殊,二房才是正儿八经的嫡出,崔姨娘手段高明,心思婉转,正房越老太太也是个贪心的主儿,越家现如今怕是改姓顾了。
天色一早,她便带上云蓝来到了账房处,早早嘱托了:“云蓝姐姐,我要拿这月的月钱,听说咱们院子里的银子都是你来结的,麻烦姐姐了。”
云蓝本不同意:“根据府里的规矩,新入府的当月银子都不计的,您是小姐,直接从咱们院子里取开支便是,下个月应当会多计五百钱给您。”
越倾瓷捂着心口:“我这胎里带来的心疾,日日得吃药,支出又大,又不能让娘亲担心,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云蓝无法,何况越倾瓷是主子,便带她来了此处。
她熟练地招呼道:“钱先生,咱们院里的倾瓷小姐来取月例银子了。”
坐在窗前的账房眯了眯眼:“绿竹院的?你们月例可都已经在月初取过了,什么倾瓷小姐?”
云蓝刚要开口,便被越倾瓷拦住,她盈盈一拜:“见过钱先生,我是二房的长女越倾瓷,前些日子刚刚回家,今儿个得了空,特来取我的月钱。”
二房长女?
钱先生一愣,反应过来了,这段日子越家可都是在忙这位小姐的事情,可是——
他站起身,立刻向越倾瓷行了礼,为难地皱起青皮的脸:“瓷小姐,府里规矩,甭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只要是新入府的,都是次月把银钱一起计了,本月就在院子里先将就一下,吃的喝的都会由中公送去,断不会少了的。”
这是对新进府的姨娘规矩,断然不是对小姐的,只是也从未有小姐是“新进府”
之理,越倾瓷目光一闪,脸皮微微绷起来了,她平和笑着的时候,眉眼柔和,中断了那份天生就有的锐利冷艳,可要是生气,便有股不可冒犯的凛然感:“中公?我是姨娘吗?还需要中公给我发银子教规矩?”
之所以越家有这样的新进府不给月例的规矩,便是让奴仆姨娘们认认明白自己的处境,是得讨上头好才有饭吃的。
钱先生心头一紧,立刻跑到屋外,跪倒在越倾瓷的跟前:“大小姐赎罪,老奴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府上每月的预算,都已经计算好了,若是多出开支,那便得上报给大夫人,老奴也没有做主的能力啊!”
“上报给大夫人的话,就得再等上十天半月,大夫人每月月初才会核算账目细听要求,小姐,要不咱们还是算了。”
云蓝在一旁劝阻。
越倾瓷冷哼一声:“好,那我这月钱便等着下个月一起,可我倒还有一事,要请教请教钱先生。”
钱先生战战兢兢的:“小姐请说。”
“我娘病重,每月是不是都能分个一两的药钱?但我听院子里的丫鬟说,药方子是一张一张地递上去了,银两却从未见到过,敢问这也是大夫人的意思吗?”
越倾瓷冷眼打量着钱先生,老实巴交的一张脸,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胆气,听了谁的话,大多不敢背主,可也没太强的忠诚,尤其是处在这么尴尬的位置上,越老夫人和顾氏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两边的话都得听,两边的好处都得给,若要账面漂亮,必须得从别的院子做手脚了。
钱先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旁边的云蓝也是目光闪烁,心中似乎有什么决断在犹豫。
“药钱,药钱……”
钱先生唯唯诺诺,看他模样,似乎是要晕倒了。
越倾瓷看着他不停擦拭额头的冷汗,并不催促,很快,他就抬起头,声音微微扬起:“其实府内所有院子,都没有拨药钱出去。”
“嗯?”
钱先生心中正叫苦不迭,以往顾氏掌家,他只要将老太太和大房这边顾好就可以,那崔姨娘给了不少好处,他也没敢太漏,还不是因为二房虽然名头上占了个嫡,后宅却根本插不进去手,可是现在却来了个一回府就极得看重的嫡小姐,一出手便是要银子,幸好,幸好这事儿他之前也盘算过,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
“小姐有所不知,咱们府里银子并不多,养了这么多张嘴,偏偏只靠两三个田庄,还有各房老爷们的月薪上缴,所以药钱的规矩两三年前就已经断了,两年前倒还是有的,但是账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给您看啊。”
“那便把今年的给我瞧瞧。”
越倾瓷顺势道。
“什么?”
钱先生大吃一惊,账本这样的东西,除了管家的大夫人,可不能随便给人。
越倾瓷冷冷地道:“怎么?钱先生认为倾瓷从乡下回来,大字不识,算数不通,不配看这账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