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峥冉甚至没叫司机去接陈其睿,她叫王钧开车去接。
陈其睿没给刘峥冉的丈夫添这个麻烦。这种热络的作态,对他而言没有必要。他天生抗拒一切炎热的人事物,在他的人生中,只有一个例外。
陈其睿自行上门,刘峥冉亲自迎他入内。
王钧在厨房,由他掌勺才能显出刘峥冉请陈其睿吃饭的诚意。
开饭前,刘峥冉没再同陈其睿聊任何关于公司的事情,她请陈其睿坐下,将一只准备好的纸袋放在桌上,说:“季夏咳嗽咳了两个月都没好,这是我专门找人配的药,你正好在,就替我带回去给她。”
上周她打电话给季夏,聊了四十分钟,季夏咳了半小时。刘峥冉简直无法理解季夏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陈其睿又在干什么?
陈其睿看向纸袋,微微皱眉,没有讲话。
刘峥冉看他,“你不知道她生病的事情?”
陈其睿还是没有讲话。
按道理,刘峥冉不应该再多说。陈其睿不喜欢谈私事,刘峥冉和他是上下汇报关系,他的公私界线很分明。
但刘峥冉还是选择多说几句:“neal,八年前季夏生病住院你不知道,现在季夏生病两个月没好你还是不知道,你觉得没问题?”
她继续说:“你和她结婚的那七年中,她是怎么对你的,需要我提醒吗?当年她再忙,她疏忽过你吗?”
话讲到这里,已经太多。刘峥冉微笑着站起身,“饭应该好了,我们先吃饭。”
正面对抗
王钧的厨艺看上去不错,一桌地道的北方菜,说是请陈其睿吃饭,但完全没考虑陈其睿的口味。他和陈其睿打过招呼,问:“喝点儿白的吗?”
刘峥冉替陈其睿答:“他喝不了。我给他拿瓶别的。”
王钧拍拍刘峥冉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动,他去拿。室内空调二十二度,男人只穿一件运动背心和一条运动短裤,身材精壮,体力充沛。
一个北方汉子,从事特殊教育工作,在外教小孩踢足球、领一份不高的薪水,在家负责带孩子、操持整个家、做妻子的社交工具,而在面对刘峥冉时,他居然没有任何卑微感。
同为男人,陈其睿无法理解王钧的人生。
王钧这样的男人,理应和刘峥冉没有任何共同语言才对。但在饭桌上,他居然还能和刘峥冉聊几句,不过讲的都是他自己的工作。
王钧和陈其睿说:“我是搞特殊教育的,咱们国家这一块走得慢,很多人觉得小孩儿有问题就歧视他们,但在别的一些国家,融合教育都办了很多年了。我有时候和峥冉聊这些,她只会说一句:你要我捐多少钱?”
说着,王钧笑,刘峥冉也跟着笑。
饭后,王钧先去楼上看刘凌,然后叫司机出车跟他去接刘衡。刘衡学街舞,不愿意让他妈请顶级舞者上门教他,非得大晚上跑去外面和一群小孩在一间普普通通的舞蹈工作室上课。
刘峥冉则继续和陈其睿聊些集团的事情。
陈其睿这趟来北京,带来了零诺时尚今年二季度的利润数字。刘峥冉知道这个数字是牺牲了什么才达成的,但她无法满足陈其睿要求下调下半年零诺时尚各项财务指标的要求。她有她的压力,这压力与数字无关,与内部政治有关。
陈其睿从不把不满挂在脸上,刘峥冉也不需要看一个人的脸色来判断对方的情绪。零诺集团今年开始布局大热的新能源赛道,刘峥冉上周刚刚说服董事会批了一百七十亿人民币去竞拍锂矿资源。疫情之下,同样都是新的生意板块,这边给新能源花钱大手大脚,那边让时尚抱着空碗过日子,换了谁坐在陈其睿的位子上,都不可能痛快。
陈其睿即将离京,刘峥冉说:“下个季度我会叫他们别再安排你来北京出长差。”
这是刘峥冉的示好,陈其睿接不接受,都无所谓。
刘峥冉又问:“我昨晚看了时尚内部做的一些新市场机会的分析,‘适应性时尚’这个项目,被你砍了?”
陈其睿说:“这个项目五年之内都不可能盈利。”
就像吃饭时王钧提到的,在中国,残障人群连基础生存、出行、教育、工作等等资源和机会都还没得到普遍性的解决,这时候做无障碍时尚生意的意义是什么?从十公里之外进入一片全新蓝海市场,不是陈其睿会做的决定。
刘峥冉说:“我希望你能同意开启这个项目。”
陈其睿不可能同意。
这个要求从何而来?是因为王钧从事特殊障碍人群相关的工作,刘峥冉为了奖励王钧在丈夫这个角色中的优异表现,心血来潮地想要花点钱做做这方面的生意,让王钧感到她对他的在乎?
陈其睿说:“生意决策不能由爱好驱动,你应该很明白。”
“爱好?”
刘峥冉笑了。
她看着陈其睿,“neal,你可能忘了,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爱好’,零诺时尚根本不会存在。你所拥有的高薪、股权、将来被提名进入零诺董事会的机会,都是我的‘爱好’赋予你的。”
她最后说:“在零诺时尚的大方向上,我一向尊重你的所有决策。相应地,在这些小事上,你能不能也偶尔尊重一下我的‘爱好’?”
说话间,王钧把刘衡接回来了。刘衡在路上已经被告知陈其睿今晚到访,一进家门,他就像一颗小火箭一样冲过来,“陈叔!”
下一句话很快跟上,“夏夏姐姐呢?她和你一起来了吗?”
刘峥冉制止儿子的无礼,“站好。你夏夏姐姐生病了,在上海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