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青崖闻见一点药味,混着新鲜的血的味道。
他问刚回来的阮旸,“你受伤了?”
阮旸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管好你自己。”
他俩现在每人胳膊上都划了道口子,同路遭难,说起来都好笑。
室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鼓声。
为的巫者脱下上衣,露出背上诡异繁复的刺身纹路,接着双手一拍一跃而起,落地伏身一如兽物,起落之间,地上落下两道陈血般的砖红色痕迹。
这些巫者行动诡异的一致,一个转身回落,地上便多了一条横线,再一个交错跳跃,横线上便多了符文,最后连成一道法阵。他们像是在跳舞一样,表情却又很是严肃端穆。比起诡异感,更多的在这种阵势下显出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让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来。
围着阮青崖骂了一上午的那群人现在正站在北面,向熊熊的篝火扣头祈福,祈祷周国皇帝的平安与健康——他们不见得是自愿的,但在现在的情况下,面子上的事情还是都要做到的。
巫医同源,这话其实说的不太对。
医术其实并不像是从巫术中分化出来的。早在远古时候,已经有了掌握了一定医药知识的医者为本原始群和本氏族成员治病的情形。如神农尝百草,如岐伯开著述。
可人们天生对自然存有畏惧和崇拜,鬼神观念强势的占据着支配地位,于是人们遭遇疾病或灾难,先会乞怜于神的护佑,于是产生了以祈祝为职业的巫人。一部分巫人既掌握着民间的经验药方,又以能与鬼神相通的姿态给人治病,这部分巫人就是巫医。
姚睿曾经对阮旸说过,“若能真的治病救人,这样也是可以的。”
阮旸跟阮青崖解释皇帝现在的情况。
“太医令说,陛下早该醒了,一直没有醒是因为缺了药引子。药引子不好找。”
阮青崖了然,“所以你放血做了药引?那看起来是很严重的病了。”
阮旸中了那么厉害的毒却能活到现在,不管他的血是有了抗毒性,还是有了毒性能以毒攻毒,都在阮青崖这里说得过去。
真配合。阮旸想。
——他这样事不关己,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阮天宥的死活。
群臣们拜完了巫神,又重新想起了阮青崖。
齐王在朝曾为摄政王,后来虽还政,势力仍在。世家贵族摸不清他的心思,日常行事经常跟他生出些摩擦,日久天长,便觉得他的存在实在是麻烦。
现下皇帝没有意识,卫队得不到他口令便不能调动,动则落实了谋反的名义;华阳公主置身事外,齐王主要的势力留在边疆和京城——只要能逼他引罪辞官,放下兵权,西京齐王的人知道了也是木已成舟,回天乏术。
阮旸还是有些好奇,“他们那么确定一定能够拿捏你,不会逼到你谋反?”
阮青崖想了想,“我所在意的人,现下活着的,几乎都在这片猎场里了。”
阮旸笑了,“算我一个吗?”
阮青崖瞧着他,眉目都温和下来,想都没想地说,“排第二个吧。”
阮旸点点头,掰开他的手,“那四叔帮我个忙吧。”
被称为是韩王遗腹子的小孩被众人推到阮青崖面前,同时一群的大人躲在小孩子后面——藏在他的名正言顺后面——就算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尚还没有对不共戴天的理解,没有枕戈待旦的决心,也没有你死我活的本事。
阮青崖兴致缺缺地瞥他一眼,“汝想找孤报仇?”
他居高临下地看下去,像是殿堂上的嘲风兽,高高在上,睥睨世人。
小孩子吓坏了,萎坐在地,哭得撕心裂肺。
他哭得声音太大了,让阮青崖觉得有点吵,于是对身后的窦王夏说,“窦七郎,我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