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强炒菜的锅铲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背对着妻子,艰难地冒出了几个字“我考不了。”
昨晚上,从老周那边回来,他就想告诉妻子了。
可是昨晚兵荒马乱,他开不了口。
今天忙着搬家,他也说不出来。
这叫什么呀,屋漏偏逢连夜雨,破船偏遇打头风。
他没有大专文凭,公务员考试的最低要求是有大专文凭,自学的也成。
当时他跟老周说的时候,老周惊讶得不行“你在厂里的时候没自学个大专吗”
8o年代末,9o年代初那会儿,社会上特别流行函授大专自学大专。
政府领导基
本都是这样完成的学历突飞猛进。
当时郑国强他们社办厂的领导也跟了一波风。作为销售科长,又是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生,郑国强当然在参加人员名单中。
可他跑销售啊,一年里头起码有大半年在外面奔波。毕业考试的时候,他刚好在外地,就错过了考试。
搞得他们厂领导还郁闷,本来大家都想抄他的答案。人人都知道他学问好。
于是阴差阳错的,凭借作弊手段的领导突击完成了学历提升。
被众人寄以厚望的郑国强居然没拿到大专文凭。
当时大家都没当回事,哪里想到这么远。
这又不是正儿八经上大学,谁也不能靠个自学大专文凭就从农民混成了工人或者干部身份,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郑国强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还被这事儿给卡在了半山腰。
能考,考不上是一回事。他认了,技不如人呗。
国家给了政策,他又摸到边了,机会却硬是断在了他手上。他真是硬生生地要活活被自己怄死了。
他想到自己人生前三十五年,明明曾经有机会当老师、在部队提干上军校、学会开车自己跑出租等等等等。这一系列能够扭转命运的机会都跟他擦肩而过,他就郁闷到什么话都不想说。
昨天老周还安慰他,说机会总会再有的。不行他现在先自学个大专文凭,再等下一次考试呗。
可是他已经三十五岁了,大女儿上小学四年级,小儿子也断奶了。他的人生还能再等到什么时候
陈凤霞没办法冲丈夫火。
自考大专那会儿,她也在社办厂上班。
虽然这活动不针对普通工人,但也没拦着工人不让报名啊。
再说那时候丈夫干着销售科长,是厂领导面前的红人。她作为家属要加个名额,也就是领导点个头的事。
她去学去考了吗没有。她还嫌弃去自考点上课耽误她加班多挣几个加班工资呢。
她不比丈夫目光长远,又有什么资格嫌弃丈夫现在的追悔莫及呢
陈凤霞安慰了句郑国强“没事,都说活到老学到老,见识不长到老不长。学呗,我跟你一块儿学,我们自己把证给考出来。以后就不怕人说嘴了。”
郑国强勉强笑
了笑,没接妻子的话茬,就招呼“还有酸菜不我烧个鸡杂。刚才我没找到。”
陈凤霞这才一拍脑袋“哎哟,酸菜坛子我没搬过来。”
无论是大白菜叶子还是西蓝花梗子亦或者萝卜缨子都是泡酸菜的好材料,泡出来的菜炒小菜烧荤腥,味道相当不错,是下饭的好选择。
陈凤霞以前泡酸菜是为了省一家人的伙食开销。现在泡就是为了做生意省成本,每天都能泡一大坛子。
郑国强放下手上的锅铲,作势要解围裙“我去拿过来吧。”
“不要,我去吧,刚好我有两句话要跟房东说一下。”
陈凤霞拦住丈夫,摸出自己的包递给丈夫,“来,我们郑会计好好数一数,里头有多少钱。”
郑国强一愣“这是什么钱”
平常他们装营业款的可不是这个包。
陈凤霞笑了“这个礼拜的清洁费啊。”
每个摊子一晚上十五块钱的清洁费。她平常都是每天跟会计交一次账。
不过这个礼拜一会计去区里开会了,礼拜二她又去银行办事了,今天礼拜三。
陈凤霞都被单位扫地出门了,他们不提要她交这钱的事,她还硬巴巴地凑上去
她疯了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