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在想些什么?”
杰森医生静悄悄地走过来,俯下身子轻声打断了小雅飞扬的思绪。
杰森是英裔与纯正华人生下的混血儿(混血现象在新加坡这个多种族聚居的国际化都市是很常见的,不过,混血华裔的父母另一方更多见的是马来裔或印度裔)。而且据说,给他带来异于常人的俊朗外貌的母亲是个拥有四分之一法国血统和四分之一华人血统的英国人。看来,要追查他的家族渊源非得中央情报局、军情六处和诈尸复活的克格博联手并肩,协同作战不可了。
他长得高大英俊,眉宇间颇见关公遗风,一双单凤眼深深印在棱角分明的眼眶之下。小雅常听护士们交头接耳,叽叽喳喳,没有一天不在编排谁谁谁暗恋杰森啦,又见谁谁谁对杰森穷追猛打啦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小雅每每付之一笑,在她们过来邀自己一同讨论此事的时候,她便假装没听见,装聋作哑。
她并不是孤僻离群。她是在昏暗的世界里生活惯了的,对这种事情,她的感情上有一种天然的迟钝,或者说是排斥。她心中永远也放不下那种必然的自卑,在她的心灵世界里,自己是不配谈这些风花雪月的,甚至连谈论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我想,或许只有在我的关怀中,她才会得到单方面的情感释放,才会放开心里混作一团的纠缠。
所以,她从不主动向身边的青年男性做出任何可能导致不必要麻烦的举动。单从这点上看,我真搞不懂她对我的真实感情究竟是不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她是否在寻找一种可以平等相待的倚靠呢?
她死死闭锁心灵的门窗,却只向我一人开放。我真不知道是该回报她的爱,还是该远远地走开;她看我,到底是哥哥多一些,还是爱人多一些呢。难道在她心中,就真的放得下这许多年的兄妹感情吗——她不像我,她是直到成人那天才知晓自己的身世由来。那么,在她整个成长的过程中,对我,充满她情感细胞的究竟是爱恋,还是亲情的依赖呢?
也许她一刻也未曾放弃过和我一样的思索。也许,她早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嗯,什么也没想,我在这里晒晒太阳,一连几天都在下雨,今天才暖暖的放了晴。像这样阴凉的天气,在新加坡不是很多见吧?”
小雅搂着她从小玩到大的、一年一翻新的玩具熊“萧东”
,天真地反问道。
“呵呵,嗯,是不多见——这几天倒是很凉爽。我们这里大多是连绵的湿雨和夹带狂风的暴雨,总之一下起来就会让人连呼气都感觉闷,很不舒服。不过,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生活了很多年,所以习惯了,对于你们从中国大6来的朋友,可能一开始会很不适应。”
杰森用他一贯舒缓的语调吐字清晰地讲出一口纯正的华语。此刻,他更是耐着性子一句一顿模仿着北京人的口音(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话),舌头频频在不该卷起的地方打着卷儿,所以听起来怪怪的,很搞笑,听起来就想大笑一场。
小雅忍着笑。她不想对这位平素里温文尔雅礼貌有加的好好医生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儿的不敬之意。
“陈医生,今天该你休假吧?”
小雅将怀里的狗熊“萧东”
抱得更紧,岔开话题问道。
他姓陈,英文名字是“Jason”
,华文名字就干脆取谐音叫做“杰森”
,也颇有几分寓意。所以,你怎么称呼他都不为过,可以叫他“Jasonnet”
,也可以唤他“陈杰森”
。
“我?我是来看你的啊。怎么,你不欢迎?是我打扰了你的日光浴吗?”
杰森用一种几近哄睡的温柔嗓音与小雅攀谈,他猜想眼前的这个小姑娘心里一定很紧张,因为自己平时几乎都不怎么同这个小姑娘在一起聊天,偶尔过问的,也只是关于她康复的进展罢了。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件雪白的剔恤衫,今天,他没有穿白色的制服大褂。
“不,不是的……我以为你又来加班了。陈医生,你好像很喜欢工作啊,常常加班……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医生呢?”
小雅的目光从他身上那件泛着白晃晃的光线的剔恤衫上扫过,茫然停留在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