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以后就要认真学习。咱现在学的只是字怎么写,中国字不仅生动、好玩,规整到一起更是丰富的知识,你们真正要学的是知识。人活着不能只是吃了睡、睡醒了吃,要有知识,有了知识才能活得明明白白儿的,才能不被别人蒙唬,不受欺负,才能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听完士臻这番语重心长的话,明哲似懂非懂地答道:“哎。那啥,先生,我这辈子就跟你学知识了。”
士臻又乐了起来:“跟我学上一年半载地就中啦,我也教不了你多少,以后你还要上中学,大学,以后要学的东西多的去啦。”
荣儿赶紧靠在士臻身边撒娇地说:“爹,你凭啥光教他,你也要教我,我也想上大学。”
士臻搂过荣儿亲昵地说:“中,你俩一块堆儿教,回头明哲考上个状元,我闺女也考个女状元,一门儿子里出俩状元,给爹长长脸。”
明哲很认真地问:“先生,现在不兴考状元了,那还能考个啥?”
“现在叫博士,上了大学以后,学问做大了就考上个博士,和考上状元是一回事。”
明哲呲着虎牙抬头看了看荣儿,坚定地回答道:“中,回头俺和荣儿一块堆儿给你考俩博士回来。”
荣儿轻蔑地瞟了一眼明哲:“谁和你一块堆儿呀,你是你我是我,别老往一块堆儿凑合,就你这个铁乔、吹树的还想考上个状元?”
“中啦,别打嘴仗啦。”
士臻制止住俩孩子,然后说:“荣儿,今天晚半个时辰再去粉房,去屋里儿再搝个凳子来,你俩都坐这儿听我上课。”
士臻仅有一个学生的私塾算是又开办起来。穷人家除了粗茶淡饭的一日两餐,几乎再没别的开销,有大嫂在粉房帮工挣点小钱和白掌柜送的些粮食,还有大坎儿接长不短儿地周济,虞家的日子也就凑凑合合地过下去了。
(四)
关外这一趟艰难旅行让吴大坎儿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膀阔腰圆的小伙子,原以为石头这个没爹没妈的苦孩子有着山东人的直筒子脾气,踏实能干肯卖力气,脑瓜儿还算灵便,没想到在关外的小半年时间,石头遇事儿胆大心细、处乱不惊,着实让大坎儿多了些佩服,甚至有点害怕,心里嘀咕:这小子的心狠手毒劲儿比当年的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从关外回来后,货栈的生意渐渐恢复,但大坎儿没再像以前那样对石头呼来唤去的,石头好像也少了些以往的听话服帖,每天不再胡吃闷睡,一大早儿不等大坎儿吆喝就早早地收拾起家伙什儿,赶上车出去干活了,有时俨然二掌柜似的对长短工们吆五喝六的。原先大坎儿一家吃饭时石头从不上桌,无论翠儿娘做的饭菜好还是孬,全是等大坎儿吃饱喝足后再由石头用大海碗连菜带饭扒拉一碗,蹲在牲口棚边儿呼噜呼噜地一口气儿吃完,放回碗时在灶台上得啥拿啥再满满地塞上一嘴。记不得是哪天的傍晚,翠儿娘给大坎儿整了俩下酒菜,摆好酒壶酒盅和碗筷儿,大坎儿不经意地招呼了正要进牲口棚的石头一句:“来,小子,陪爷们喝两盅。”
石头先是一愣,随后搓了搓手过来坐到大坎儿对面,爷俩也没再对话,一盅对一盅地喝了起来。从此以后,石头就天天上桌吃饭了,大坎儿也不再膈应石头那喂不饱的肚皮,除了酒和肉限量,其他的都敞开儿吃。翠儿娘每日里变着样儿地做些好吃食,把这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撑得膀阔腰圆的如同一坐敦实的铁塔,只可惜是一直往横里长,个头却蹿不起来,总是让长两岁的翠儿压着半头。
一晃翠儿也二十出了头,大姑娘家像母亲似的身材高挑,该鼓的地方全都鼓了起来,肉皮儿像揉透了的细白面油中带亮,油黑的辫子粗得都赶上了两三股井绳,只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爽朗性子没有丝毫地改变。在一个桌上吃饭少不得箸碰箸、碗嗑碗的,石头总是脸一红闷头躲闪,翠儿立马跟上一句,“躲啥?姐吃菜又不吃你”
。赶上石头傍晚干完活一进院,翠儿就像刚好掐着点儿似地从里屋挑门帘出来冲着石头喊一句,“快把你那身儿脏皮儿扒了,姐顺手给你揉两把”
。石头低着头“哎”
上一声转身要进牲口棚换衣服,翠儿就会紧走两步一把扽住石头脖领子,“就在这儿脱,怕姐看咋地,你那几根小肋巴骨都是姐摸着长出来的。”
石头的变化翠儿娘都看在了心里,晚上脱了衣裳躺在炕上,像往常一样和大坎儿唠上两句:“哎,先别睡,我说呀,眼瞅着石头大了,该踅摸着给他选哪家个闺女了,头些天儿给他洗衣裳时,裤档里尽是些粘粘糊糊的男人腥臊东西。”
大坎儿打着呼噜嘟囔着回了句:“瞎操个啥心,有工夫先给你闺女多操点心吧。”
大坎儿这一提翠儿娘来了精神,“就是为咱这闺女呀,你没看出来吗?石头一瞅翠儿就脸红。”
“他敢?”
大坎儿“噌”
地坐了起来,一把掀开媳妇身上的被子冲着光遛遛躺着翠儿娘吼了起来:“咱翠儿是金枝儿玉叶儿,他一个赖蛤蟆似的穷小子敢踅摸咱闺女?!看我不撕吧了他。”
翠儿娘一边急忙拉过被子裹严实自己一边愤愤地说:“急,急,一说就急。我不就是随口说说吗,我是翠儿亲妈,能让咱闺女受啥委屈?”
“随口也不中,我的心头肉不能让狗叼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