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沃见兴致盎然吃着火锅想着过元宵的皇帝,一点儿看不出,就在几天前,他还在朝上为宗亲谋反与濮王病逝两事‘痛心疾首’至‘西子捧心’伤痛欲绝的模样。
大约是食物的香气太足,吃到一半,前几日姜沃刚从雪地里捡到的一只黑色小猫团子,还从门缝里钻了进来。
李治甚至还有好心情及耐心,给围着他脚边打转的小猫喂了一块鱼肉,然后轻轻用足尖儿把小猫赶的远离地上温着酒的火炉。
笑意在火锅热气中氤氲的越发柔和。
姜沃也怕炭火星子迸出来烧了她的猫,就起身把小猫抱起来,关到旁的屋里去。
回来正好听到李治主动在讲
:“四哥薨逝之事,我已命人快马加鞭赶入蜀地,告知大哥。”
说着长长叹了口气。
见陛下怅然叹息,媚娘和崔朝就都暂且停筷。
然而只听李治叹气后道:“可惜这个消息,新岁前是到不了大哥那里了。”
语气甚为遗憾。
姜沃:啊,原来陛下在叹气的是这个啊。
不过……也没有多奇怪。
姜沃只看皇帝提起‘濮王病逝’又叹气,但媚娘和崔朝这两个最了解他的人都不出言安慰,就可知他们应当比自己更早猜到了皇帝在遗憾什么。
姜沃初识晋王时就有模糊的体会,经过这一回,才更真切的看到,皇帝如同一个双面矛盾体。
他对放在心上的人越在意,对不在乎的人就越冷漠。
姜沃是见过当年的晋王是怎么为了激发大公子承乾一点生志,而费尽心思恨不得搜罗万物的;而此时又亲眼见到了,他对于不在意人的死活,哪怕是血缘极近的兄弟姊妹,亦是无所谓至此。
甚至还不如对一只初见的小猫来的柔和。
她坐下来,喝了一杯热酒。
姜沃觉得酒还在舌尖呢,就听媚娘道:“今夜已经三杯了,再喝下去,你明儿怎么起来去元日大朝会。”
“陛下,明日臣能……”
告假吗?
她还记得自己不能上朝时,有多期待元日群臣大朝会。
但亲历过几回后,就实在想躲懒——除了宰辅们最后要进去念表贺陛下新岁,其余朝臣就是去顶风陪着罚站的。
李治端着酒杯喝了一盏,才笑道:“姜卿,明日元日朝会若是误了,朕可得按例罚你一年俸禄。”
姜沃闻言立马放下酒杯。
*
待几人都吃的差不多了,便暂且将热锅子撤掉,换了茶点上来。
皇帝这才问姜沃,这近一月‘谋反事’动荡中,有无可用朝臣?
见姜沃原准备开口,却又有些犹豫踟蹰之色,李治便道:“无妨,姜卿直言便是。”
姜沃便问道:“陛下心中用人之道,是否必得才德兼备?”
媚娘心中一动,先问道:“你的意思是,有可用之人,有才但无私德?”
她想起去感业寺的那一天与姜沃的对话:“你说的是礼部尚书许敬宗?”
姜沃道:“不只是他。”
若只是许敬宗,她并不至于这么犹豫。许敬宗虽私德不修,但为人很圆滑善体上意,也知畏惧。在姜沃看来,先帝能用其才,当今与媚娘也用得。
让她犹豫的是李义府。
这位就不只是私德有问题了,这位面似恭谦,却实在是褊忌阴贼之人。
其脾性如何,只看他给后世贡献了一个‘笑里藏刀’的成语便可知了。
他也是最早找到太史局来的人。
姜沃师从袁天罡,见人相面,看过李义府,便觉‘笑里藏刀’四字很准。且此人已不只是许敬宗那种‘钻营’了,而是眼底有种一种不择手段向上爬的偏执。
这样的人,若得权柄,必要私以弄权凌于人上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