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听不下去了。
她不好去动刘倩,便又唤了粗使婆子进来,把她搬进了客房。
待一切收拾停当,已是月上中天。
冯素贞凝眉想了想,对杏儿道:“李兄太不像话了,我去城南李府教训他下。你们照顾好那三个醉鬼,多喂她们喝些水。”
杏儿连连点头:“驸马,要不要带甘蔗?”
冯素贞哑然。
夜已深,花房里点起了烛火,菊妃虚着眼睛,借着微弱的烛光挑选着适合泡茶的花朵。
一道人影摇摇摆摆地出现在她身后。
菊妃将手里的菊花减掉根茎,慢慢起身道:“原来,本宫还是唤得动你的。”
“娘娘,老奴惶恐,”
一顶金黄色的高帽向她行了礼,而后抬起,露出了她所熟悉的市侩的面容,“娘娘召见,老奴是丁点儿没带犹豫地就跑过来了!”
菊妃把菊花放进碗里:“你以为,你这些日子和那天香公主勾勾搭搭的,真当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吗?”
王公公拈着拂尘摇着身子:“娘娘,这是怎么说的?老奴是皇家的奴才,自然听皇家人的话行事。娘娘的话,公主的话,老奴都是听的。”
菊妃哂笑:“那好,本宫问你,皇上今日在东宫待了不短的时间,他和太子都聊了些什么?”
王公公老实回应道:“还能聊些什么,皇上心里头就那一件事儿,也就是问问那燕山里头的台子搭得怎么样了而已。”
菊妃摇头笑笑:“没想到啊,以前太子只会做木工,他嫌弃;现在去造台子了,他倒是成了慈父了。更没想到,一年前还是傻愣愣的太子,现在也学会讨他父皇的欢心了。你说,如今这情景,是谁造成的呢?”
王公公弓着身子:“娘娘,父慈子孝,这是人伦天性啊!”
菊妃气势一顿。
她收起了嘲讽,眉宇间凝上一丝愁意:“罢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如今这场面是谁一手造就的,你我心知肚明。我问你,若是我和那天香公主对上,你觉得,我能赢吗?”
王公公深深弯下了腰:“老奴劝娘娘不要和天香公主为敌。”
菊妃讶然:“为什么?”
王公公一字一句道:“因为不论天香公主是胜是负,娘娘你,都不会赢。”
菊妃怔怔看着王总管金黄色的帽子,忽地笑了起来:“我此时倒是有些羡慕你了,你这老阿监眼里只有那黄白之物,是个无情之人,任谁输谁赢,你的心都不会输。”
“娘娘错了,这世上哪儿有无情的人呢?”
王公公辩了一句。
菊妃不欲与他多辩,便说道:“你帮我去请天香公主,我要见她。仔细着些,莫要让旁人知道了。”
这旁人指的是谁,王总管心里自然清楚,他垂应了声是。
夜已深,万籁俱寂,行走在四九城的御街之上,只听得到呼呼的风声。
只是这一片寂静之中,除了风声,还隐约有着熟悉的声线。冯素贞自小学琴,耳力敏锐,瞬间就捕捉到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音声。
那曲调实在太熟悉,她不由自主地就朝着那音声来源处走去了。
城南李府,到了。
冯素贞没有叫门,翻身上了墙,
一盆火光的映射之下,李兆廷盘腿坐在庭院里,腿上架着昔日的订亲之琴。
那火光里燃烧着的,是圆形的纸钱。
冯素贞站在火光所不能及的阴影处,静静看着他将那一曲弹了一遍又一遍。
“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
火光摇曳,照得李兆廷脸上明明暗暗,却看得出他极为认真的模样。
她探了探头,想看清那琴的模样,却不防脚下一滑,不得不空翻旋身落地。
李兆廷停了动作,抬头循声看去。
他借着月光看清了冯素贞的脸,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有说话。
冯素贞足步一顿,上前一步道:“李兄,大半夜的这是在做什么?”
李兆廷醒过神来,哀切道:“今日,恰是我一个朋友的忌日。我无以凭吊,此琴为故人所赠,只有清弹一曲,聊慰哀思。”
原来,竟已有一年了啊……
冯素贞微微一顿,继而秀眉慢慢扬起,露出一个森森冷笑来:“李兄,莫非就是为了这一缕幽魂,你就将尊夫人吼出了家门?你真是好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