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片刻顿觉好笑:“你和她二人相处时日都不长,有这想法也不奇怪,不过你放心,我那妹子绝不是一头热的傻子。冯素贞虽然性子清冷,待人不太主动,甚至这一年来连信都不太回,可她对我妹子是确确实实有情的。”
皇后仍是担心:“但,陛下是没看见,公主今日那兴奋劲儿……臣妾担心冯大人她受到惊吓……万一……”
万一十天半个月上不了朝可怎么办?
见皇后如此忧心忡忡,皇帝心里也有些吃不准了:那冯素贞为人内敛,为避嫌能一年不和李兆廷说话,虽是直白和自己承认了对天香有情,在过去的一年里,也始终规规矩矩只知道勤于政事。天香所想的“那件事”
,自己也没有和她提前打过招呼,若是她真被自家妹子的“热情奔放”
吓到了可怎么是好。
皇帝夫妇就在这担忧中一道用过了晚膳。
饭后,皇帝倚着软塌翻起了内阁送来的折子,在其上看到了冯素贞的票拟。熟悉的娟秀小字将奏本的内容条分缕析后,又注明了恰如其分的处置建议。
冯素贞顾虑周全,将可能会生的变数和应对也都一一注明,皇帝看得很是舒坦,朱笔一挥,写了个“准”
字。
皇后奉茶过来,正好瞧见了这一段,不禁赞道:“冯大人做事如行棋,虽局势千变万化,但棋路都在思虑之中,一举往往数得。有此良臣,是国之幸事啊……”
皇帝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外间有急报传来,展开来看,却是说太上皇的銮驾一日之间走了百余里,现下已经驻营下榻了。
皇帝将急报丢到一旁,突然笑容一凝,灵台闪过一丝清明——
“虽局势千变万化,但棋路都在思虑之中,一举往往数得……”
皇帝从软塌上起身,踱起了步子,自去年生的事情,桩桩件件在他脑子里串成了线。
太上皇一生夙愿便是北征辽东,此次北归,说是因着皇长子诞生,但也多半也是因着朝廷的中枢动了征辽东的念头。
然而——
“决意征战辽东,且将之向远在江南的太上皇一一具禀”
,此事是冯素贞一手促成的。
“为顺利调兵辽东,假缮行宫之名遣顾承恩前去承德,实为潜入辽东备战”
,此瞒天过海之策,是冯素贞定的。
“为定老臣之心,以天气炎热为由送太上皇去承德避暑”
此调虎离山之计,是冯素贞提的。
“承德行宫之建悉为备战辽东,上皇北巡名为避暑实为巡边”
此投其所好之话术,是冯素贞拟的。
还有那吃了便使人生病的药,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此事因果相循,缺了哪一环,天香都不可能轻易回京、出宫、回府。
皇帝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儿,心中似有万马奔腾而过:她哪里是不主动?她分明是机关算尽啊!
可是,这都是光明正大的阳谋,叫人挑不出错儿来。
皇帝喝了口茶缓了缓,心里不由自主又冒出了个念头来:若是冯素贞为了和天香团聚而步步为营做了那么些事,那她……她难道没有考虑过二人的肌肤之亲?
难道没有?
没有?
有?
……
有。
纤长白皙的手指扫过一个个书脊,在某几本稍稍突出的书脊上方稍稍滞了片刻,而后毅然决然地曲指将它们勾了出来。
那几本书的后面,横着藏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冯素贞的眼神干净得如一池清水。
她抽出那册子,举步到了桌前落座,翻开了扉页,从飘香苑那善于出价的老鸨手里拿到这东西还是费了些工夫的。
刚看了没几页,外间骤然起了些脚步声,不多时,有人声传来:“大人——”
冯素贞忙用账簿把那册子盖起,而后唤人进来。
虽然大多下人都被天香放了出去,但庄嬷嬷是不会不在的。
她身子挺得笔直,近前问道:“大人,公主正在沐浴,她今夜要在府里过夜。不知大人于何处就寝,可是要多收拾间客房出来?”
冯素贞轻咳一声:“不必了,今晚……我应该是与她一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