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吁,摊开小菜,亦是强扯出一抹淡笑,“娘不吃,女儿也不吃。”
“你回去吧,照儿还在宫里,若是想起你哭闹了,可叫你心疼了”
,她平静说道:“这里有娘守着就行了。”
“娘是不是已有三日未进食了?”
“我不饿,你把这些都拿走吧”
,她泯然笑道。
父亲去了,母亲竟是这般反应,他们就这样吵闹了大半辈子,却是怎么吵也吵不散,或许真正的感情,就如这般,离不了,也分不开。
想至如此,我不禁悄然落泪,却是强忍着,只压低声音,“爹爹已经去了,娘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是要让爹爹在天之灵也不安息吗?”
她依旧不语,只凝着父亲的棺椁,眼中净是哀伤。
“若是娘再不愿进食,可要女儿如何是好,女儿还未能承欢膝下,难道就要别了二老1“娘,该过去的,总会过去的,何必执着”
,她亦潸然泪下,我当即抱紧她,“若是爹爹在天之灵,见到娘这般憔悴,他会不安的。”
……
今日是父亲的头七,便是入殓之日,樘亦是特意停政一日,操办祀祭之事。才五更天的时辰,便闻屋外悉悉索索,这一夜,虽是无法入睡,此刻却仍毫无困
意。
“皇上,娘娘,该起身了1闻得一阵敲门声,便觉樘已坐立于床头,这般悄声,似是唯恐我被惊醒。
我轻叹了声儿,便同他一齐起身。
只片刻之久,我们便已抱着照儿,疾步走去灵堂。此刻堂前已站满了人,纷纷身着素服,问了才知,原来均是些朝臣,想来与父亲关系较好,抑或是特来巴结奉承,装模作样,以博得我与樘的信任。
“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不必多礼,难得你们有此心意,能来为寿宁侯送葬,真是有心了。”
“好了,不必再多言语,既然来了,就要好好为本宫的父亲送葬,你们的这份心意,本宫也记下了,他日若有需得着你们的地方,本宫定然不会忘记。”
“娘娘言重了,臣等均是寿宁侯生前的至交,今日来此送别,也是应该的。”
听他言此,我亦只是淡然一笑,除了孙大哥,我还真的从未听说过父亲还有哪位至交,今日送葬,倒是凭空冒出来几个了,这不是来阿谀献媚的,还能作甚!
这一路上,大家均是默不作声,就连照儿,亦是睡得安详,倒是后面跟着的那些朝臣们都哭丧着脸,也确是有心了。
终于还是到了,翠微山,双泉桥之南,听闻坟址是礼部侍郎倪岳及钦天监监正李华等人卜选的,据说这是先帝茂陵的选址班子,看来樘在这方面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自明初以来,文武大臣薨
逝,例请于上,均是命翰林官制文,立神道碑,而父亲的,却是出自帝王御笔。正统十三年定亲王茔地五十亩,房十五间,郡王茔地三十亩,房九间,父亲不过王侯,茔地占了三十顷,便是如六十位王爷的茔地一般大小,如此确是声势浩大,这莫大的荣耀,父亲的在天之灵,想必也该安心了。
铆钉声阵阵,伴随着声声啼哭,凉风习习,确是应了这般悲切之事。终还是合了棺,母亲依旧冷静,只凝着渐埋棺椁的缕缕黄土,半晌不语。
片刻之久,殓合,碑立,鹤龄与延龄终是跪倒在碑前恸哭,阵阵哀嚎,而母亲,至始至终,都只伫立在风中,发丝轻起,更衬得她风韵犹存。
见她如此,我亦只是轻扯嘴角,便缓缓转身,立在风头,久久才跪下,轻抚寒冷的碑石。
“爹,女儿不孝,未能承欢膝下,若爹爹在天有灵,切莫要怪罪女儿,此生欠了爹爹的,女儿来世定会加倍偿还。”
樘亦是立在我身侧,忽而一回首,“喜子,立刻为朕拟旨,柱国光禄大夫寿宁侯张峦,谦虚谨慎,仁爱宽厚,救济苍生,造福一方,今朕感念其恩德,特追赠为太保,昌国公。”
耳边忽的传来阵阵急唤,“诶,金夫人1猛然回首,却见母亲已是体力不支,恍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