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怀里抱着的,是水壶。
她期待得看着姬赢喝,后者本想拒绝,可一对上她的目光,就着她的手,将杯中水一饮而尽。
干燥的唇舌刚有了半点滋润,他一看这女子,心火又烧起来,让她回房。
可当门被关上,他又忍不住去看。
衣着单薄的少女抱着水壶坐在他的房门前,似乎是随时等着他的需要。
察觉到他在看,举起来水壶,是问他还渴不渴?
真的……好像狗……
哪怕对她再冷漠,她都亮着一双眼只看他。
沸腾的心火此刻终于有了些许平静。
姬赢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不久却起烧来。
浑身滚烫得虞衡请来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他养大的孩子傻愣愣站在原地,他想,她大概是因为没办法再吸他的骨血而头痛吧。
死了也好,结束这为他人做衣裳的一天。
可待所有人离开,姬赢忽然看到她缓缓坐到她身边,进而爬到他身上……
姬赢本来没力气都吓得挣扎着爬起来,可看到的却是一只通体雪白,身姿修长的白猫。
而他,竟然缩小如一只灰鼠。
妖……他养大的孩子,真的是妖……
还不等他震惊,他就被一口咬住头,甩到白猫的背上。
还没坐稳,白猫就已经身形矫健得跃上窗台,跳上宫墙,在宫殿之中奔跑急行。
姬赢被癫得七荤八素,从没想过自己会晕猫。
心想着要吃自己,也没必要还带到专门的餐馆。
可真等白猫停下,入目的是王宫中的花林。
只不过如今接近深冬,枯枝寥落,什么都没有。
姬赢真是不知道妖怪进食还要找这样差的景色,但知不知道也无所谓了,都一心等着死了。
白猫将他放下,不仅他变回了人,就连白猫也变回了熟悉的那张让他心血翻涌的脸。
不知何处传来鼓瑟吹笙的乐声,抚慰了他躁动的血肉,让他终于有了些许力气能睁开眼皮。
只见原本寥落的树林一阵柔风吹过,干枯的树枝纷纷像吸满了神仙甘露般饱满起来,眨眼就大团大团的绿叶生长出来。
下一秒,绿叶间接连冒出来粉色白色淡色云霞般大团大团的花朵。
柔风低语间,花瓣雨一般落下。
天上一轮明月开宫镜,月下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
明霞骨,沁雪肌,轻盈臂腕消香腻,绰约腰身漾碧漪。
恍若神仙舞。
姬赢不知自己是否是真的快死了,活人怎能见到这样的仙境?
死人又如何能见这样的景色?
病痛渐渐被抚慰,他看着那人,那女子,美到只觉自己才是那个不能言语的哑巴。
甚至一心看着她到,耳朵也渐渐听不见声音,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他听见自己的心问:你恨嘛?
恨?
对了,恨自己一生的苦难只是为了这个人的出生长大,恨她让自己心甘情愿为她吃苦……
可是她抚摸他的眉眼时,他不恨;她依偎在他怀中时,他不恨;她扯痛他的头时,他不恨;她为他奉上一杯茶时,他不恨……
可无爱亦无恨,恨之欲其死的反面,必然是曾爱之欲之生。
恨与爱不过一线之隔,有时,是因为太爱,而不肯承认到怨恨。
姬赢扪心自问,他可曾动心?
心脏因那人起舞而跳到快要炸裂,此刻却平静得可怕。
未曾一刻不心动。
不是因为天命规定,或者,终于明白,是不是因为天命妖术,都无所谓,反正他一见这人,就心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