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无人的闻夕街还在沉睡,两位少年一前一后从城中各式屋顶飞跃而过,内力带起了毒素,李无思有点力不从心,气喘得又短又急,明显落后于吃饱喝足的凌青。
他停在城外某处高地,眼前一黑险些踉跄着栽倒在地,用指甲将拇指的伤口掐裂才勉强靠痛感收回神识,抱住身旁稍显粗壮的竹杆休息。
“早知道就饿着他了。”
再抬头已经完全不见他的影,李无思悔恨地捶了捶胸口,待气顺得差不多,他高跃上竹子,靠弹力将自己抛起省了很多力气,在远处望见他那把明晃晃的剑鞘,提起身体往那去。
听见有人落地,凌青蹲在地上用手掌比划着已经不清晰的脚印,头也没抬:“你说要来看,怎么又这般慢?”
无应,只有人将手中剑拖在地上而来。
他马上把手搭在柄上站起,察觉到一丝不善:“谁?”
只能稍稍后退,想引他从暗处现身,来者穿着夜行衣,头戴一顶长纱帷帽,在并不明亮的竹林中根本猜不到是谁。
此刻在完全相反的方向处停下的李无思,抬头只见竹枝上摇摇晃晃挂着个不属于凌青的空剑鞘,周围空无一人。耳边响起很轻的兵器碰撞声,离得非常之远,只够确认方向,他不由得心慌一下,暗道不好,三步并两步急急飞奔过去。
两把剑抵在一起,黑衣人的帷帽上翻转而落的竹叶往前飘恰好挡住了凌青的视线,得空手腕一绕勾住少年的胳膊将他拉过来又冲着他的肩膀直出一掌,以退为进。凌青果断抬手挡下,冲击过大被逼着往后滑去,脚后抵住埋在土里的碎石头勉强站稳,将剑执在胸前,试探问道:“李无思?”
对方沉默不语,只是摇头,用剑指向不远处地上凸起的坟包。
同门都是少年剑客亲手埋的,他此时已经红了眼睛,杀气由手中之剑刺过来,狠戾且怒不可遏。
黑衣人侧身竖起剑柄死死顶住,剑锋一转滑过他的剑面往前半步,二人此时极近。林间有阵清风拂面而来,闻见其中夹杂的异香味,凌青由此更确认,此人就是李无思。
“真是你杀了他们?”
黑衣人明显身形一顿,打开弓步伸出左手插向他的脸中央。
凌青往反方向回身,提起剑由下斜削回,紧接着一道月光化作数道光影晃在眼前,每剑都比上一剑攻势更强,甚至速度快到来不及反应,黑衣人使出极力接下,身体越退越低,最后以一种仆步下蹲的姿势向后仰,只差一些那黑纱就要滑落露出那张脸。如何都腾不出手来掀开,单手根本无法压制此人,就算现在双手也在被他慢慢抬起,为何会有人力气如此大,这样的动作还能使出力道。
他要坚持不住了。
“凌青!”
正主此刻才穿过竹林,抽出腰间短刀握在手里朝僵持不下的局态而来,引两人都转过头去。
凌青瞬间呆住,于他眼里,帽纱滑落露出对方大半张脸,眼睛紧闭,皮肤发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乌紫,分明就是个死人模样,在夜中分外骇人。
手上一时失了力气,被他得空站直身子,长剑一转从身前滑过半圆形的弧线,凌青弓起背躲过,提膝以二指贴住剑面贴着他的剑势从右划到左,然后往前一推。
迟来的救星跳起借身旁一株竹树抬腿朝黑衣人的侧脸踢来,对方见又来一人只好丢下眼前的敌人后退两步,转向李无思。
这把踢了个空,他赶紧收腿落在凌青面前。,无意伤了你……”
李无思抚上额头,瞧见他确实心定了定,但不想服软,只能口上阴阳,希望快些把他赶走。
宋江桥睁开一只眼睛,把眉头挑到天上去,懒懒说道:“就你偷学这点三脚猫的功法,恐怕连为师的头发丝都碰不着。”
“怎么碰不着,你不是得用手才能把我门锁上的符箓撕了吗?”
这一句倒是说准了,宋江桥完全睁开双眼,竖直的瞳孔微缩,原自己的妖气短暂失控,真是因为他徒弟的符箓。
“过来寻你有些私事,结果你在附近都施了法术,为师便以为你们几个又在偷学禁楼功法,怕你们走火入魔,才闯进来的。”
师尊本意原是好心,只是没撞到时机上,险些吓出李无思一身冷汗。
“不然有哪儿的偷会待在原处等主人回来抓……”
他小声嘟囔,自以为身边人不知晓。
“你说什么?”
宋江桥走近,俯下腰,对着大徒弟眯起眼睛,伸手夹住他的耳朵,“别以为为师没听见。”
耳尖又没吃力,就任凭虚捏着,许久之前停在师尊肩上的绿叶滑落下来,他移开视线,侧着脸答道:“听错啦,我分明在问师尊你亲自来寻我是为何事?”
宋江桥揪起耳廓,问他:“你今年不打算出城看你另个师父了?”
李无思原本的表情赫然凝固,渐渐冷下来,即刻推开师尊,心中有了愧意,就显到脸上。
他年年偷下山,还以为师尊是不知道的。
其实每逢法照鸽哨送来信笺,当中都会寒暄着提起几句,之类“无思参透哪句经文”
,“无思喜吃什么素斋”
,“无思乐而忘返”
,云云,仿佛他才是李无思真正的师父。
尽管宋江桥阅后不常回信,也从未停止,长久养成的习惯直至近日,迟迟没等到那只有些肥胖的信鸽落在窗边。
“舟业冠礼刚成,我哪都走不开。”
李无思伸出三指,主动向天明誓,认真说道,“待有空我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