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进来时江寄水正站在窗棂前,面容让晚光镀上了一层细金。
“王爷。”
江寄水转身,作一个“随便坐”
的手势,离开窗口。
“你向太后提的建议很不错,但事情有变,如今皇后已经留不得了。”
“刺客是……”
江寄水摇摇头坐下:“一个江湖人士,上次行凶未果后,一直藏匿宫中,意图再刺,这回终于失手被擒。”
接下来这句声音突然小了不少,似是自言自语,“难怪本王搜了许久也找他不到。”
苏离奇怪道:“如何断定这人就是先前那名刺客?”
江寄水道:“先前那名刺客是负伤逃脱,而射伤他的是护军中尉晋修存,这个人臂力非常厉害,天下罕见,骑射手法和造成的伤口也是独一无二,故此可以判定,刺客与先前是同一人。”
苏离在内心默想,独一无二?恐不见得吧,锦国人用这招金蝉脱壳,你们毕竟还是没有识破。边想边开口:“那王爷有何打算?”
这时有侍婢奉上茶点,二人谈话中断片刻,待门再度阖上时,江寄水道:“御使台虽是太后向皇上举荐,但只是辅助查案,权力不大;而主要监管此案的大理寺上下却大部分都是皇后的人,本王原想买通一二,救出皇后再行杀着,看来太过冒险,唯有在狱中动手了。”
话到此处,苏离也听出了大概意思,虽然早已清楚自己于这位王爷来说不过是颗棋子,但这么快就过河拆桥,还真是始料未及。
这样想来,唇角忍不住泛起淡淡嘲讽:“王爷若不嫌弃,这事交给含章吧。”
江寄水抬眼,目光从茶碗上射来:“你去?”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本以为这次她会受到应有的惩治,”
苏离神色淡淡毫无波澜,“看来老天还是打算放她一马,没法子,事在人为,只有亲自动手送她上路了。”
江寄水疑道:“什么?苏红是……”
苏离颔首:“家母死于毒杀,是皇后派人干的,我装作不知情,才能活到现在。”
江寄水长叹一口气,将茶碗置于案几:“原来是这样,难怪你如此痛恨皇后,要将罪名转加她身了。既然如此,本王成全你,再助你一臂之力,今晚本王会设法从大理寺抽调一部分人手,方便你行事。”
苏离淡淡道:“多谢王爷。”
大概是听出了她言谈间的冷漠,江寄水抿唇微微一笑:“放心,本王会千方百计保你性命,别忘了你还要替本王去质子那里拿某样东西。”
提及这事苏离更觉得好笑,差点劝他别再白费心思。锦蓝和自己早已撕破脸皮,以后恐怕再无来往,又怎么可能将皇室世代密传的至宝倾囊相授。
不过既然自己对他而言还有利用价值,那么彼此彼此,借容王和太后的势力继续偷生也未尝不可吧……苏离挤出淡淡笑容,谦逊至礼道:“王爷大恩,含章永世铭记,定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回到雅安殿,第一件事就是打开衣柜,取出刚来京城时随身携带的包袱。别无它物,只一套深蓝色的衣裳。苏离将它放置在床上摊开,把袖管领口处的褶皱细细抹平,凝视良久,又好生叠了,收进包袱。
京城和皇宫,于她而言刹那间再无留恋。
绯安殿一向凌乱,在皇宫这等人间天堂的衬托下,简直宛如修罗场般叫人皱眉。
一直都是锦蓝跑到雅安殿去找人,苏离甚少“光临”
他的地盘,今天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开门见山,我想劳烦你帮我个忙。”
苏离把包袱放在锦蓝眼皮底下,“恐怕今晚过后,我暂时有段日子无法回来,届时一定有人会将雅安殿翻得乱七八糟,任何东西丢了都不要紧,只是它绝不能有所损伤。”
锦蓝挑着眉梢问:“介意我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请便。”
锦蓝翻了翻,皱眉道:“衣服?”
旋即意识到什么,抬眼望向苏离。
第102节:浊流(2)
“是我娘临终前缝制的最后一套衣裳,你应该知道它对我而言的意义。”
锦蓝合上包袱,淡淡说:“好,一个包袱而已,我还看得住。”
苏离垂眸,半晌抬起来,锦蓝发现她笑了笑,那种纯净澄澈的注视宛如清泉流过自己的脸庞。
之后没有只字片言,苏离匆匆离开绯安殿,“又是什么把戏……”
锦蓝倚靠门榄,喃喃自语,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始终追随她的背影,即使对着空空如也的转角,依然久久无法移开。
刚过一月,春寒料峭,寒意深侵骨髓,入夜之后更是叫人无法忍受。和衣在床上无聊地辗转至二更时分,门外轻轻响起石子从假山上滚落的声音。锦蓝去开了门,段洪蕤闪身进入,目光落到歪靠着墙柱的两奴两婢身上,锦蓝挥手道:“放心吧,是百日香。”
段洪蕤释然地点点头,百日香乃锦国皇室秘制迷香,能将人在不知不觉中送入梦境,醒后却浑然不觉。
关上门那一刻锦蓝便问:“如何?”
段洪蕤抱臂奇怪道:“没有假,我亲眼看她进了大理寺。”
锦蓝微微皱眉,摸着下颌说:“不可能啊,苏离没道理会救皇后的,而且我已经告诉了她刺客落网的事,即使按兵不动,皇后也无大碍,顶多再关押几天而已,她为什么还是执意要去?”
段洪蕤略一思索,说:“的确很怪,她为何这么急噪,连几天都不愿意等?”
锦蓝坐下来,刚拿起杯子,突然顿神:“段大哥,你刚才说她进了大理寺,她是怎么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