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池悬在半空中的手为这话又僵了僵,显然是想去了别的地方,把早上砸过他下巴的牛轧糖递到后排时朝她瞥了眼。
接过糖的姜女士不知笑着什么,挥手摆起架子来:“行了,开车吧。”
外面天色已暗,商铺亮着花花绿绿的灯,车子驰过街道,从车窗内看被拉长成一条彩带。后座上两人交谈着,听上去很是和谐,庄曼侬不时抬眸看看前面开车的人,收回眼时眼底总有笑意。
车窗外的彩带断一截、续一截,没多久就到了姜女士的公寓。公寓离工作室不远,听姜女士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她有三百天都住在这儿。
下车后姜池从车上拎了好几袋瓜果肉蔬出来,看着就沉,姜女士顺手接过几袋蔬菜,瞬间变成“游手之徒”
的庄曼侬弱弱伸出手:“需要我帮忙么?”
“哪儿有让客人提菜的?”
姜女士笑了声,说话间走到电梯旁,她笑,“不过我倒要请客人帮忙摁下电梯了。”
“好。”
庄曼侬绕去她右手边,本在那侧的姜池配合默契地向后撤半步,由她摁了往上的按钮。因为身形的缘故,姜池挡住斜上方的光源,庄曼侬稍一低头就会被他的影子淹没。
等电梯这会儿没人开口,只听得见保鲜袋磨蹭的窸窣声和各自的呼吸声。
姜池悄地垂眼,她正盯着电梯上慢慢变小的数字看,盘在颈后的发还没解开,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侧颜即便是落在他的影子里也白得像一块羊脂玉。
伴着电梯“叮”
的一声,眼前也豁然变亮,他像只被雷声惊吓到的呆雁,只可惜没有能扑棱的翅膀,唯有同手同脚地跟进电梯,幸好只几步路没人发觉。
公寓在十四层,在高楼林立的东遥新区看来并不算高,从浅浅的阳台看出去是一条江,江那边仍然是幢幢高楼,室内面积不大,装修也是极力简洁,看上去……
说得不礼貌些,看上去是所没什么人情味的公寓,甚至不及她的办公场所温馨。
庄曼侬参观一圈下来,发现最温馨的房间其实是她的衣帽间,至于厨房,因为姜女士几乎不在家里吃饭,厨具看上去还锃亮锃亮的。
姜女士将泡好的茶端来茶几上,转身问姜池:“买了些什么?”
公寓的厨房是开放式的,坐在客厅越过餐桌就能看见厨房里的动静,姜池从进门起就到厨房忙活起来。
他看眼客厅,低头对着流理台清洗答话:“你要的南瓜、毛豆、小白菜,然后藕、豆腐、土豆和里脊肉,冰箱里还有鸡蛋。”
姜女士端起茶杯,问庄曼侬:“想吃些什么?只管和他说。”
“我随意就好。”
“他可做不来‘随意’,别和阿姨客气呀。”
她看去厨房,又和姜池对视眼。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系着淡黄色围裙的姜池,她总有种小朋友过家家的错觉,微微一窘,和他点点头:“真的随意就好。”
她说完又瞧姜女士一眼,姜女士无奈,好在没再说其余话,打开电视继续和她中意的小白菜聊天。
厨房不时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刀与砧板的噌噌声以及炒菜声,甚至还有油与肉菜交织的香气。这无疑是庄曼侬第一次见到姜池下厨,刚才不严肃的过家家感总算没了,扑面而来的是种居家感,这种感觉……
她红着耳尖捧起渐温的茶水,抿了小口想:这种感觉还挺好的。
在电视声与厨房炒菜声的掩盖之下,姜女士忽然问:“想到什么啦,笑得这么可爱?”
猝不及防又被夸了句,庄曼侬控制好未经允许就上扬的唇角,道:“没想什么。”
姜女士挑挑眉梢,别有深意地问:“男朋友?”
她忙摇头:“没有的事。”
看她急了,姜女士忙做了个捂嘴的动作:“瞧我,唐突到小姑娘身上了,年纪大了总爱八卦。”
说着她又故作叹息,声儿压低:“不过你也还小,不像我们阿池,都二十五了还没交过女朋友,噢……男朋友也没有。”
庄曼侬先是笑了声,想起自家妈妈也总操心庄景伊,成功忽略她话里的重点,也放低声安慰她:“学长他这么优秀,阿姨不用担心这些呀。”
她想,他或许是和她一样的人,很难有“喜欢”
这种感情。
灶台上的滋啦声渐停下,姜池示意二人可以上桌时她们才移步到餐厅。
厨师姜池也摇身变成侍者姜池,替两位女士上菜盛饭,刚才还觉得“居家感”
不错的庄曼侬又如坐针毡起来。
果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连享受起来都不能心安理得。
姜池对菜的分量把控得很好,尽管菜品诸多,三个人却也是吃的了的。只不过,真正让庄曼侬惊讶的是放在她这一侧的菜都是她常吃的,她抬头看姜池,他刚舀了大勺蛋羹进碗里,细嫩的蛋羹在米饭上轻微颤抖。
这一幕,似曾相识……
之前在来路馆那次,路姨好像也给他做了蛋羹,他也像小朋友那样舀了一大勺进碗里。而此时此刻摆在她面前的几碟菜好像也有那天路姨做给她的。
那他,也是那天记住的吗?
姜池的厨艺并没有堪比一流厨师,欠的火候连庄曼侬的“姜池滤镜”
也补不齐,不过比起她自己来是更上好多层楼的。
这一餐用得惬意,比她跟何冬容堆在一处吃鳕鱼锅时还要静便,唯一的遗憾是没有煲汤。
不管什么季节,她都喜欢喝口感醇厚的浓汤,颜色不能浊,最好是金黄色的。
当然,吃不了也是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