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管他将来如何,也不能短了您跟哥儿的,哥儿可是长房长孙!”
李纨轻轻笑着摇头,“嬷嬷,我虽没有怎么管事,也跟着太太看了快两年了,这府里现如今,安享富贵尊荣者多,却无一个运筹谋划之人。最上头顶内里的事情,自然不是我能知道的,但只这几年冷眼看来,出多入少是肯定的,长此以往怕是撑不了多少年。当然了,这说的是官中。宝玉是不怕的,有老太太、太太呢,官中便是一文没有,老太太、太太的梯己却不会少。只是兰儿还这么小,真到了那时候,难道要仰人鼻息过活么?”
许嬷嬷听了不禁叹了口气,“大账上的事儿我们做奴才的是不清楚,我只看底下人行事,跟咱们原来府里整一个两样儿。别的不说,便是采买的东西,价格恨不得翻上几番,买来的还不是好的。那些到不了最上头眼里的东西,反正也没个人查,更是了不得。眼看着,竟是一群奴才合起伙来瞒骗主子呢。二奶奶是个厉害的,只是凭她怎么厉害,也经不住底下人抱起团来哄人。这也得会是二奶奶,要换个性子软弱的,说句不中听的,便是换了奶奶您,估计都得被啃得骨头不剩。”
李纨点头,“可不就是如此么。我有时候陪着老太太,听讲古话,听着先前的赫赫扬扬,再看如今,才知道真是每况愈下了。”
许嬷嬷道:“话虽如此,可这些事儿,哪儿都禁不了,皇帝家都一样。还不都一样活着,奶奶也不要忒忧心了。”
李纨笑着摆摆手,“嬷嬷,我并不是忧心。实话告诉嬷嬷吧,我娘病后,担心后来的不知根底欺了我去,便给我留了些东西傍身。这事儿,连父亲亦是一星儿不知的。如今我就兰儿一个盼头,在府里,我这样的身份,便只要清静自守,家事内务是一概插不上手的。我就想着不如好好打理我的嫁妆,横竖这些是我能做主的。娘家的样子,嬷嬷你也清楚,我能靠谁去?我娘遗命让嬷嬷你陪着我,是往嫡长子掌家媳妇这路来帮衬我的。如今这么留在府里,整日就是这么一亩三分地儿,岂不屈才?我想着要做的事情,人在府里也不方便,陪房的到底不如嬷嬷可靠,便想让嬷嬷出去单管这个事儿。也是我私心,若嬷嬷不愿,我再想别的法子。”
许嬷嬷急急道:“奶奶这是哪里的话!当年先太太让我认的字,又找人教我钱财账务之事,为的便是跟着奶奶做个帮手。只要是对奶奶哥儿好的,哪有愿不愿意之说!奶奶如今一说我也明白了,单靠奶奶面上的陪嫁,要替兰哥儿挣家底,可不容易。但既然先太太另有安排,那就两说了。只是要如何行事,还得细细谋划,不是能鲁莽的。”
李纨听了许嬷嬷这么说来,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嬷嬷此话甚合我意,我的意思是,咱们万不要做打眼的事儿。只细细筹划庄子里的营生,得了利也不要干别的,再买地便是,或有好的铺子买了,也不用自己经营,直接租了出去。我也不想多了,到兰儿要入仕成家时,一年能有万把两银子的出息也尽够了。”
许嬷嬷听了捂住嘴,“唉哟我的奶奶,佛祖哎,一年万把两银子!亏奶奶想得出来,难不成太太给奶奶留了座金山?!”
李纨失笑,“告诉嬷嬷也不打紧,我娘出身前朝大族,虽败落了,却留了些古书残篇。好些现在已断了传承的东西,恰好里头有几样。”
“佛祖保佑!再想不到的,太太果然是世家出身,这般东西,只怕现在这府里也是不能有的。”
“那是,现在府里也刚起来不到百年,哪能有这些东西。”
许嬷嬷喜不自胜,“若这么一来,奶奶说将陪房都遣到庄子上也好。事情都在外头做的,用府上的人不合适。因又是奶奶手里出来的方子,原来府里也不知道,只当是现在得的,两头不耽误。只是奶奶要把人都安排出去,太太那儿可怎么说呢?”
李纨浅浅笑道:“太太?太太那儿现有凤丫头帮忙,姑侄二人要做点什么也都方便,我便摆明了是只管自己的嫁妆去了,太太看了只会高兴,万没有阻拦的道理。难不成太太会愿意我的陪房留在府里又不得重用,个个都跟大太太的陪嫁费婆子一般,整日盯着这头盼着有戏可看,或喝了酒胡骂乱怨地找人出气?所以太太那头尽可放心。棘手的是我这儿就我一人,难道要兰儿去跟外头的男人们打交道?”
许嬷嬷听了抿嘴笑,“奶奶放心吧,我虽自梳了,却是认了干女儿的,奶奶有示下,便让我的女儿女婿们忙去。”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如意和如心可不都是你女儿!”
“正是了,这还是当初先太太牵的线呢,如今想来原来是太太都早有安排!现在都已经是计良家的和段高家的了。”
俩人说得兴头,连歇晌都耽误了。又把墨雨和蕴秋喊了进来,商量两人的去处。贾府虽是富贵温柔乡,怎奈这两人都是经过了李纨新寡的“乍暖还寒”
,看了些世态炎凉,心知这贾府里头要风生水起还得靠山够硬才行。倒也无所留恋,又听李纨稍稍提及出去后要做的事情,越发觉得还是出去有奔头,便都支吾着说了要嫁去庄上。
至于人选,便由许嬷嬷去查访,两方有意的话,自然会来给李纨磕头。这一来,前后大概还能有半年多功夫,李纨便让她们带着素云和碧月,等他们走了,便把素云和碧月升成大丫头。至于贾兰处,李纨想让自己陪嫁过来的二等丫头樱草过去伺候,想想宝玉如今的样子,李纨不打算给贾兰配太多丫鬟,倒是小厮要好好选一选。具体如何还待回明了王夫人再做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