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笑道:“这可有什么好玩的,还种呢,这东西是在极北的冰天雪地里生的野果子,我也是碰巧得的这几个,哪里种去。你们若喜欢,便拿了去玩吧。”
素云拿着帕子给贾兰擦手,笑道:“先时我们还说能不能刻个桃篮似的给哥儿戴,哪想到凭锤子砸都纹丝不动的,只能当个文玩核桃使,偏它又不是圆的。”
探春道:“这冰天雪地地方长的,必定长得慢些,正是该坚实的。”
素云另取了水将果核都清洗一遍,那核上连水珠都不沾,众人分了,各自细看。贾兰却忽道饿了,惜春道:“你不才吃的果子?”
贾兰道:“不吃它倒还好些,这凉凉的一下去,又都是些水,反倒开胃了。”
李纨问他:“你要吃些什么?正要上点心呢。”
贾兰皱眉道:“吃那些不顶饿,还是饭吧,拿茶泡了吃。”
李纨道:“且随你。”
便吩咐碧月与樱草给他准备。
贾兰下了炕,坐到桌边凳子上,等着人给他上饭。一会儿便见两人进来,手里都是文竹大茶盘,一个上头放着一个砂锅,一个青花花果纹葵口碗,并三两个青花小碟,放着些小菜,饭舀之类;另一个上头几个青花佛肚阔口盖罐,小的不过一拳大小,大的也大不了多少,另有两三个细颈凤口瓶,也不知都是些什么。
那头青葙将一把青花云龙纹提梁壶取了过来,已沏好了茶,用的谷雨前后天的云绿。樱草揭开那砂锅盖,里头是碧莹莹的米饭,舀到葵口碗中,转头问贾兰:“哥儿要什么料?”
贾兰道:“要咸滋滋些的。”
樱草便揭了几个盖罐,用里头配的小勺往饭上搁料,一勺金红,一勺油褐,一勺墨兰小粒,再挑上一撮细葱,高举茶壶冲下热茶,一股香气四散开来。
贾兰接过道:“先不搁别的了。”
便取了乌木箸开吃。
惜春看他吃的香,感慨道:“早知我刚少吃一个果子了。”
迎春问李纨道:“大嫂子,那瓶瓶罐罐的都是些什么?”
探春也笑道:“吃个泡饭好大阵仗,比二哥哥还琐碎些。”
李纨道:“你们是不知道,如今他一天要吃五六顿,若次次都要另做,一天也不用干别的了。是以她们几个想了法子,把这料常备着,他要吃时就随手可得,也不要他等,要换个口味也只换着搁料就行了。
要说也没什么稀罕的,那红的是茶油鱼干蒸熟了撕碎的,油褐的是牛肉松,略带点蓝的叫做卵醢,是鱼子腌的酱,另几个罐子里也都是些鱼松火腿之类,不过口味稍有不同。细长瓶里的是调味油,有芥末油,番椒油,花椒油,姜汁几样,凭他喜欢,自己添减。”
说话间贾兰已吃了一碗,樱草另给他添饭,这次没再要那牛肉松,只多多地放了几样鱼碎卵醢,另滴了番椒油和芥末油,吃得一头汗。
李纨嫌弃道:“这满头大汗的样子,哪像大家哥儿,倒像是扛活的。”
闫嬷嬷听了笑道:“还不都是奶奶要这样?这番椒芥末的,不是奶奶引哥儿吃的?”
李纨听了王顾左右,只不搭茬。那砂锅里的饭去了小半,贾兰方说饱了,樱草青葙又伺候他盥手漱口。
待他又坐回炕上,惜春笑道:“兰儿,你这片刻就饿,可如何上学?”
贾兰道:“早上时间短,我吃了早点去,回来恰好吃饭;午睡醒了再吃一顿方去上学的,回来吃晚饭,临睡前需得再吃一顿,要不晚上一准饿得睡不着。”
黛玉道:“这真是好胃口,兰儿有口福的。”
贾兰道:“林姑姑莫要打趣我了。我这是刚泡了澡,次次如此,刚泡完的几天,一顿赶不上一顿的吃,总要过个七八天才能缓缓,顿数还是不少的,只稍少吃点了。没缓过几天呢,我娘又要让我泡下一料了。”
黛玉端详他一回,笑道:“兰儿吃得不少,如何不长个儿呢?”
贾兰道:“我这是打地基呢,待身子骨养壮了,以后一准能长成大汉。”
迎春听了伏案笑得不停,探春也笑道:“哪有大家公子要长成大汉的!”
贾兰得意道:“我赶明儿还演习骑射呢,自然是要长成大汉,坐得高头大马才有气势。”
惜春拍拍他手,认真道:“兰儿好志气,咱们太爷爷爷爷都是马上打天下的好汉。”
众人听惜春把国公爷说得如绿林好汉一般,越发笑得止不住。
迎春还惦记贾兰一日五六顿的食量,好容易止住了笑,问贾兰道:“那兰儿你今儿早点都吃些什么?”
李纨笑道:“府里的那些细点可镇他不住,如今都是一早上樱草青葙紧着忙活,有时还得饶上碧月才够。”
樱草上来道:“今儿早上哥儿吃的饺子,鸡肉什菌馅的,虾肉的还有苋菜鲜肉的。”
迎春道:“一早上要吃三种馅儿?”
樱草道:“是,每种馅儿十个,我们早起包的。”
李纨便指着贾兰道:“你又作怪!一早上吃这么琐碎,可不是折腾人来的。你便随意吃碗面不行?”
探春道:“兰哥儿想吃,大嫂子还嫌他作怪,若是宝玉早上想吃什么,只怕是野鸡,老太太也立马让人林子里捉去。”
李纨道:“他宝二叔是精致人,若日日跟他一般胡吃海塞的,老太太也不这么着了。”
闫嬷嬷笑道:“如今天亮得早,早起不过包几个饺子挤几个馄饨,哪里那么费事了。且看着哥儿吃得香,我们也乐呵。”
碧月也道:“是啦,我们也日日跟着沾光吃点新鲜的。”